三天后,萧云帆的舰队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东方海天之间。
与此同时,马欢带领的商队,从亚丁港悄悄登陆,深入那片被称为“空白之地”的鲁卜哈利大沙漠。
真正启程之后,他们才发现,旅途的艰险超乎想象。
白天,太阳像一颗悬在头顶的火球,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到了夜晚,热量又被瞬间抽干,寒气从沙子深处冒出来,连石头都能冻出裂纹。
但比自然更致命的,是沙漠的幽灵——贝都因强盗。
他们骑着单峰骆驼,手持阿拉伯弯刀和土耳其火枪,神出鬼没,贪婪而残暴。
深入沙漠的第十天,商队遭遇了第三次袭击。
“三点钟方向!黑压压的一片,至少三百人!”
瞭望哨的嘶吼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几乎在同时,枪声炸响。子弹带着尖啸,贴着车阵的顶棚飞过,激起一片叮当乱响。
“不要慌!进入阵地!自由射击!”
伪装成护卫的“影子”特工们没有丝毫混乱。他们依托货车组成的环形防线,几乎是本能地举枪还击。
与贝都因人拉一下枪栓,填一发火药的慢节奏不同,联盟步枪的射击声连成一片,像死神的镰刀在高速收割。
几轮齐射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强盗,连人带骆驼,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栽进沙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轰!”、“轰!”
几颗黑乎乎的“菠萝”被甩了出去,在冲锋的人群中炸开。
火光和冲击波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残肢断臂混着沙土飞上天,凄厉的哀嚎这才响彻夜空。
贝都因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神之火器”,他们扔下上百具尸体,调转骆驼,惊恐地逃入黑暗。
战斗结束得很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马欢走出帐篷,他没有下令追击。
“把那个头儿抬过来。”
一个被炸断了腿的贝都因头目还在沙地上哀嚎,很快被两个士兵架了过来。
“把他弄醒,治好他。”
在那个头目惊恐万状的眼神中,联盟的医生剪开他的伤口,清洗,敷上最好的伤药。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
甘甜的清水送到了他的嘴边,润湿了他干裂的喉咙。紧接着,是一口醇厚的朗姆酒,驱散了沙漠夜晚的寒意。
他被安置在马欢的帐篷里,身下是柔软的波斯地毯。
他喘着粗气,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地毯上的几样东西,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一把左轮手枪,通体闪烁着金属的冷光,结构精巧得如同艺术品。
一颗夜明珠,在昏暗的帐篷里,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一小袋敞开的黄金豆蔻粉末,那醉人的异香,光是闻一下,就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币。
这个名叫贾米尔的贝都因头目,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毫不掩饰眼中的恐惧与贪婪。
马欢笑了,蹲下身低语:
“朋友,想发财吗?”
贾米尔从未见过马欢这样的人。
他用神灵般的武器摧毁你的身体,又用天使般的手段治愈你的伤痛,最后,像魔鬼一样,在你面前摆满你无法抗拒的诱惑。
马欢的提议很简单:别抢了,风险高,收益低。做我的伙伴。
你们负责安全和向导,我给你们的酬劳,比你们抢一辈子还多。那些你们看着眼馋的武器、货物,都可以卖给你们。
贾米尔内心天人交战,恐惧和贪婪只持续了几秒钟,贪婪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贾米尔点了点头,像小鸡啄米。
接下来的几周,那把左轮手枪成了贾米尔最珍爱的礼物,也成了联盟信誉的象征。
通过贾米尔,马欢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沙漠深处的部落首领。
他用丝绸、瓷器和叮当作响的工业品,敲开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用绝对的武力作为背景,用互惠互利的商业前景作为诱饵,将昔日打家劫舍的强盗,编织成一张深入内陆的商业网络。
当第一批满载咖啡豆和香料的驼队,在这些贝都因“盟友”的护送下,安然无恙地走出沙漠时,一条全新的商路,已然出现。
几个月后。
当满载而归的驼队,浩浩荡荡返回索科特拉岛时,整个基地都沸腾了。
马欢带回的,不仅仅是足以让整个欧洲贵族疯狂的珍贵商品,更是几份与内陆部落签订的、墨迹未干的永久通商协议。
一条属于东海联盟的“沙漠丝绸之路”,就此贯通。
巴达维亚,联盟总部。
李云飞的办公室内,同样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海图上,从索科特拉到亚丁湾,再深入内陆的商路,被一支鲜红的箭头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马欢,干得漂亮!”
李云飞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皮肤黝黑但精神矍铄的男人,由衷地赞叹,
“你用几个月,干了别人几百年的事!”
马欢谦逊地躬了躬身,脸上的喜悦却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会长,打通商路,只是侥幸。”
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夹,双手呈上。
“在和阿拉伯商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在这条黄金铺就的财路下面,还埋着另一条路,一条用鲜血和白骨堆起来的商路。”
李云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接过了那个文件夹,很沉。
马欢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却又深陷其中的事:
“也门、阿曼的很多大商人,他们最大的利润,不是香料,是人口……在东非的桑给巴尔,有一个全世界最大的奴隶市场。我们运回来的咖啡和丁香,很多就是奴隶在种植园里种出来的。”
“我们的船在亚丁港,一边是满载黄金的商船,另一边,就是散发着恶臭、塞满了‘货物’的运奴船。它们停在同一个港湾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会长,这条罪恶的链条,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新开的航线上。我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搜集到的情报,都记在了这里。”
办公室里的空气,随着他的讲述,一点点变冷。
许久,李云飞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们的‘追风’级战舰,从马六甲到东非,需要多久?”
马欢心头一震,立刻回答:“全速航行,利用洋流,二十天内可以抵达。”
“够了。”
李云飞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锁定了非洲东海岸那个名为“桑给巴尔”的岛屿。
“以东海海洋联盟‘人道主义与文明发展委员会’的名义,向桑给巴尔的统治者,阿曼苏丹赛义德,发出最后通牒。”
“限其一年之内,彻底关闭桑给巴尔所有奴隶市场,永久停止一切奴隶贸易。”
林倩倩联盟上前,嘴唇动了动,提醒道:
“飞哥,这几乎等同于向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传统利益宣战,甚至会引起葡萄牙、法国等国的警惕和敌视。我们的战略重心……”
“我不管什么战略重心!”李云飞猛地回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狠厉,
“当咱们的贸易航线上,飘荡着数万人的冤魂时,所有的黄金和香料都是肮脏的!联盟的旗帜,不能带着罪恶在大洋上飘扬!”
“这,是文明的底线!”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容置疑。
“告诉他们,如果期限到达,罪恶依旧。联盟舰队,将亲自去‘解放’那座岛!”
最后通牒,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泥坑,在桑给巴尔和阿曼苏丹国激起了滔天的恶意与狂怒。
“东方来的异教徒,竟敢教真主的子民如何做事?”
“让他们来!我要把他们的水手也挂上价格标签,卖到美洲去挖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