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那小小的涡轮叶片上。
“当然会答应，他和欧洲那群蠢货不一样，一定看穿了我们的真正目的。他今天吞下这杯毒酒，是为了积攒力气，在未来的某一天，亲手勒死我们。”
“可我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卖几台设备。”
伍钧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是一场关于工业标准的战争！”
“田纳西水坝用了我们的发电机，未来一百年的维护、升级、零件，就只能用我们的！中西部公路网用了我们的技术，后续所有的养护机械、甚至道路上跑的卡车规格，都要向我们看齐！”
“我们的工程师会进入美利坚的每一个州，他们是技术员，也是信息采集器。美利坚的地理水文、矿产分布、工业布局、社会矛盾……所有一切，都会变成最详尽的报告，送到我们面前！”
李云飞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
“更重要的是人心。我们要让数百万美利坚工人，亲手操作我们的机器，住进我们盖的房子。让他们亲身体会到，联盟的设备比他们自己的好用，联盟的技术给了他们饭碗。”
“当他们开始相信‘联盟制造’等于好生活时，那座自由女神像，在他们心里就已经塌了。”
这就是“天狗计划”的真面目。
不是一口吞下，而是一场长达十年、二十年的慢性寄生。
将东海联盟的工业血管，变成细密的藤蔓，缠绕在美利坚这棵大树的根系、枝干、乃至每一片树叶上。
等到美利坚从大萧条中缓过劲来，想要挣脱时，每一次发力，都是在撕裂自己的血肉。
“命令下去。”
李云飞将手中的涡轮模型，重重地放在地图上北美大陆的位置，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麒麟’与‘天工’两部门联合执行。我要你们把‘天狗计划’，办成一个教科书级的案例。一本……关于如何兵不血刃地，肢解一个超级大国的教科书。”
“遵命！”伍钧的声音里，是狂热的战栗。
另一边，华盛顿，白宫。
凌晨五点，椭圆形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一台加密电报机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吐出最后一行字。
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没有去看内容，霍普金斯已经为他读完了。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沉默着，操纵轮椅，来到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前，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
整个白宫，仿佛都能感受到从这间办公室里弥漫出的压力。
“总统先生，这是个陷阱。”霍普金斯的声音干涩。
“我知道。”
罗斯福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百科大家，他一眼就看出了东海联盟的意图。
“他把一把刀递到我们手上，刀锋上涂满了蜜糖。他说，我们可以用它来切面包，喂饱我们的人民。”
他转动轮椅，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最新的失业报告。红笔圈出的数字，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一千三百万人。
“但我们都知道，刀柄上，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头，在他手里。”
罗斯福抬起头，深邃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黑夜。手指攥得紧紧的，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我们和李云飞，都在赌。”
“他赌十年之后，他的藤蔓能彻底绞死我们。”
“而我在赌，十年之内，我能带领美利坚，长成一棵撑天大树，把他那些该死的藤蔓……一根根地，活活撑断！”
他拿起笔，在一份授权文件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Roosevelt。
每一个字母，都仿佛要刺穿纸背。
写完后，他将笔重重拍在桌上。
“啪！”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不像是拍桌子，更像是一声枪响。
一声宣战的枪响。
“回复巴达维亚！”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情绪，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告诉他们，这份方案，我们接了！”
“另外，”他转动轮椅，看向霍普金斯，盯着他的眼睛。
“立刻成立最高机密等级的‘普罗米修斯’项目组！把所有派来的联盟工程师，给我盯死！他们的背景、技术、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都给我记录下来！”
“他们带来的每一项技术，每一颗螺丝钉，都给我吃透、吸收、然后超越！”
“李云飞想把美利坚当成他的试验田？”
罗斯福仰躺在轮椅上，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那就让他看看，这片田里，会长出什么样的怪物？”
“告诉他，游戏，开始了！”
霍普金斯看着轮椅上这位充满战意的总统，一瞬间，心中的所有恐慌和疑虑被一扫而空。
他知道，一场赌上两个国家未来一百年国运的世纪豪赌，已经正式开盘。
巴达维亚，东海联盟总部。
三天后，当哈里·霍普金斯再次出现在伍钧面前时，他已经收敛了很多，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上次的傲慢。
他知道，自己是代表一个伟大的国家，来签署一份城下之盟。
“我们带来了罗斯福总统的最终回复。”
霍普金斯将一份文件推到伍钧面前，声音沙哑，
“我们原则上，可以接受‘物资与技术包’的贷款形式。”
伍钧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一个能喊出“田里会长出怪物”的对手，绝不会束手就擒。
“但是，我们有三个底线。”
霍普金斯竖起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第一，所有进入美利坚的联盟工程设备，必须在三年内，向美方转让除核心专利外的全部维修保养技术，并授权至少三家美利坚本土企业进行本地化生产。”
“第二，进入美利坚的‘技术顾问’，总人数不得超过一万人，且所有人的活动范围，必须严格限制在工程项目区域内。美方有权对其进行全程陪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霍普金斯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伍钧，
“作为交换，联盟必须将清单上‘马克一号’计算机的理论模型，提升为‘完整图纸与核心算法逻辑’！”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伍钧身后的团队成员脸色微变。
这是狮子大开口！
美利坚这是在用自己被掐住的喉咙，反过来进行极限勒索！
他们看准了东海联盟对尖端科技的渴望，试图用“天狗计划”的落地权，换取未来信息时代的入场券！
前两条，是止损，是防止东海联盟的工业标准彻底淹没美利坚。
而这第三条，则是要从东海联盟的胜利果实里，狠狠地挖下一块肉！
伍钧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静静地看着霍普金斯，长达一分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
霍普金斯的手心全是汗，但他强迫自己与伍钧对视。
他知道，这是罗斯福总统交给他最后的任务——即便要跪下，也要为美利坚的未来，抢回一丝火种。
许久，伍钧忽然笑了。
“霍普金斯先生，你开了一个很好的价钱。”
说完，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
“第一条，可以。但授权生产的零件，必须使用我们提供的‘联盟标准’原材料。”
“第二条，可以。但作为陪同的代价，美利坚需要额外支付所有顾问的安保费用。”
“至于第三条……”伍钧顿了顿，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也可以。”
霍普金斯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伍钧的话锋陡然一转，
“作为交换，联盟世界开发银行要求，在美利坚未来所有国家级基建项目中，拥有第一位优先投标权。并且，这笔五亿金元的贷款，必须增加一个附加条款——《巴达维亚-美利坚资源互换协议》。”
说着，他从身边的助手手中接过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