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呢？”
李云飞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霍普金斯对视。
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抛出的诱饵越香，钩子就越锋利。
“代价很简单。”霍普金斯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第一，东海联盟必须立刻停止对美利坚核心工业资产的一切收购行为，无论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第二，东海联盟旗下的‘联盟世界开发银行’，必须向美利坚提供一笔总额不低于五亿金元（以黄金结算）的长期无息贷款。”
李云飞笑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霍普金斯先生，你觉得这公平吗？”
“你们自己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却要我们停止‘援助’，还要我们掏出真金白银，去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求助，倒像是威胁。”
“不，统帅阁下。”霍普金斯的表情依然严肃，“这不是威胁，这是一个交易。一个用未来换现在的交易。”
“总统先生知道东海联盟最需要的是什么——顶尖的技术和追赶的时间。”
“而美利坚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时间。我们需要时间来推行新政，来治愈经济的创伤，来安抚数千万失业的民众。”
“如果我们倒下了，对东海联盟没有好处。一个陷入混乱和内战的北美，只会拖累整个世界。用这些技术，换取美利坚喘息的时间，对双方都有利。”
“至于贷款……”
霍普金斯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只是希望，这笔钱是从银行家手中，而不是从秃鹫口中借来的。”
整个会客厅陷入了沉默。
李云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能透过他，看到那个远在华盛顿，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好一个罗斯福！
好一个“以技术换市场”，不，是以“未来换现在”的阳谋！
他没有选择像那些欧洲老牌帝国一样，死抱着技术不放，然后被联盟用金融手段敲骨吸髓。
而是选择了壮士断腕！
用东海联盟最渴望、但并非美利坚此刻最急需的“未来技术”，来换取美利坚赖以生存的“喘息时间”和“外部稳定”。
他甚至不惜用贷款的方式，将东海联盟牢牢绑定在美利坚的战车上，让联盟成为美利坚经济复苏的利益相关方。
这一手，高明！而且毒辣！
他赌的就是，李云飞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李云飞的指节停止了敲击。他知道，罗斯福赌对了。
与这些能让东海联盟科技水平再上一个台阶的顶尖技术相比，那些靠着金融手段巧取豪夺来的二流资产，确实可以暂时放弃一部分。
他更清楚，一个迅速恢复元气的美利坚，将是比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美利坚，更可怕百倍的对手。
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东海联盟的科技能始终稳压美利坚一头，一切仍在掌握中。
“告诉罗斯福总统。”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巴达维亚港口的繁荣景象。
“他的条件，我原则上同意了。但具体的细节，我的团队会和你们慢慢谈。比如，那笔贷款，我们不要利息，但我们需要美利坚未来在某些领域的市场，对我们全面开放。”
霍普金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露出了此行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然！感谢您的慷慨，统帅阁下。”
“不必客气。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
李云飞很期待，与这样的对手博弈，总比单方面地碾压那些老朽的欧洲帝国，要有意思得多。
第二天，巴达维亚，联盟“世界开发银行”总部。
哈里·霍普金斯感到一阵压抑，来之前，他设想过无数次唇枪舌剑的场面——对方会在贷款金额上刁难，会在技术清单上扯皮，甚至会提出侮辱性的政治附加条件。
他准备好了一切应对话术，唯独没料到眼前的局面。
对面的男人，伍钧，依旧挂着那副温文尔雅的学者式微笑。
他没有讨价还价，甚至对美方那份堪称苛刻的技术交割时间表，都点头应允，干脆得让霍普金斯心底发毛。
他只在一个地方，卡住了所有人。
“霍普金斯先生，我们或许需要重新定义‘贷款’。”伍钧的十指交叉，轻轻放在桌面上，动作斯文，吐出的字句却很硬气。
“直接给你们五亿金元的现金流？不，我们的经济学家认为，这会像一针兴奋剂，短暂亢奋后，是更猛烈的通货膨胀。你们的新政，会被这笔钱彻底冲垮。”
霍普金斯的眉心拧成一团：“这是我们的内政，我们只需要黄金。”
“不，这是我们作为债权人的责任。”伍钧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那笑容看得霍普金斯眼皮一跳。
“以工代赈，才是唯一的出路。而工程，需要的是设备，是技术。”
话音未落，他将一份文件从桌面推了过来。
“所以，东海联盟提议，将五亿金元贷款，置换为等价的‘物资与技术包’。”
伍钧身体微微前倾，开始报项目。
“你们要修田纳西水坝，我们提供全套发电机组和特种水泥，技术领先你们十年。”
“你们要建中西部公路网，我们的工程机械，效率是你们工厂现有产品线的三倍。”
“你们要为失业工人盖安置房，联盟的预制板建筑技术，能把成本压到你们无法想象的程度，并且一周就能完工一栋楼。”
霍普金斯下意识低头看去，目光扫过文件上的清单。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这不是贷款，这是经济上的特洛伊木马！
如果接受……未来几年，美利坚最大规模、最引以为傲的基建工程，将铺满东方的机器，使用东方的技术，遵循东方的标准！
甚至，成千上万的“联盟技术顾问”，将像血液一样，渗透进美国的五脏六腑！
“不……这绝不可能！”
霍普金斯几乎是失态地喊出声，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我们美利坚有自己的工业体系！我们不需要……”
“你们需要。”伍钧打断了他，“你们需要就业岗位。现在，立刻，马上。”
他盯着霍普金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总统先生的桌上，此刻正堆满了各地最新的失业率报告。霍普金斯先生，你来替他选。”
“是让美国工人开动来自东方的机器，领到薪水和面包？”
“还是让他们……继续在救济站的队伍里，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打得头破血流？”
霍普金斯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罗斯福新政的核心是什么？创造就业！
东海联盟的方案，就是把“就业”这份解药，明晃晃地摆在你面前。
许久，霍普金斯颓然坐下，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他听见自己用一个陌生的、沙哑到几乎碎裂的声音说：
“我需要，向总统请示。”
“当然。”
伍钧靠回椅背，那股骇人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学者。他微笑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们有的是时间。”
“但排队领救济汤的队伍，恐怕没有。”
总督府，书房。
李云飞听完伍钧的远程汇报，关掉了通讯器。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不夜城的璀璨灯火。
“天狗计划……这个名字，贴切。”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按照1:100比例缩小的发电机涡轮模型，在手中缓缓转动着，金属叶片折射出冰冷的光晕。
“罗斯福会答应的，”
伍钧的声音从旁边的外放设备中传来，笃定无比，
“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是阳谋，我们把拯救美利坚失业率的功劳，分一半给他，他没有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