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没有理会下属的愤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阵仗。
自从联盟的船队进入长江之后,这种小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勾结水师,栽赃陷害,暗中使绊子,甚至纠集水匪直接朝他们动手。
那些盘踞在长江上吸血百年的漕帮、粮商,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无所不用其极。
可今天,不一样。
对手,来的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江匪水耗子。
是漕运总督衙门,是这个帝国漕运体系的最高代表。
他们,撕下了所有伪装,在光天化日之下,亮出了朝廷的旗号,想要用“规矩”来扼杀联盟。
“看来,我们动了真正的大蛋糕了。”
沈三将嘴里的槟榔渣,呸的一声吐进江里。
会长李云飞的密令在他脑中回响:
“长江之事,全权由你处置。银子可以花,敌人可以杀,但联盟的航道,一步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让‘破浪号’上前。”
沈三不慌不忙,命令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甲板。
“鸣笛,警告他们。”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
钢铁巨兽“破浪号”开始动了。
伴随着锅炉的轰鸣,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向前,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呜——!”
一声撕裂耳膜的尖锐汽笛声,猛地打破了江面的宁静!
一艘官船上的将领,被这突如其来的威慑激怒,他冲到船头,指着这边厉声大喝:
“对面的船听着!我等奉漕运总督衙门之命,巡查漕务!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否则,以谋逆论处!”
沈三身边的护卫队长,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飞雷冲锋铳上。
这支由陆战队精锐组成的护卫队,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开山裂地雷”,他们能轻易把对面的木制官船炸成一堆碎片。
沈三抬手,制止了部下的冲动。
他拿起一个铁皮制成的扩音喇叭,声音顺着风声传遍江面:
“我乃东海联盟长江总办沈三!此船队奉圣上御旨,承运‘南粮北调’的重任!船上都是皇家贡米!你们是什么人,敢拦圣驾贡船?”
“我这里有当今万岁爷亲笔御批的‘通航文书’!你想抗旨不成?”
一句话,将“奉命”对上了“奉旨”!
对面的将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强硬,还直接抬出了皇帝。
但他今天既然敢来,就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狞笑一声:“少拿鸡毛当令箭!谁知你那文书是真是假!万一贡米之中夹带违禁之物,我等一样有盘查之权!来人,靠上去!强行登船检查!”
“大人,不可!那是铁壳船……”旁边有人小声劝阻。
“怕什么!一艘怪船而已!给我上!出了事,总督大人担着!”
几艘装备了小型佛朗机炮的巡河哨船,如饿狼般脱离主阵,加速向联盟船队冲来!
气氛,瞬间凝固!
联盟护卫队“咔嚓”一声,数十支飞雷冲锋铳齐齐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来的敌船。
一场血腥的武装冲突,一触即发!
“大掌柜!”护卫队长看向沈三,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沈三看着那几艘越来越近的官船,看着船上官兵贪婪而狰狞的笑容。
他知道,今天退一步,明天就要退一百步。
整个联盟耗费无数心血和金钱才打通的长江黄金水道,将彻底断送。
他缓缓抬起手,吐出几个字,
“传我命令。前置炮口,警告射击。”
“再敢上前一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击沉领头哨船!”
“一切后果,我沈三,一力承担!”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开炮!打断他们的主桅!”
“砰!砰砰!”漕运总督衙门阵中,几艘哨船率先开了火。
老旧的佛朗机炮和鸟嘴铳,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闷响。
数枚锈迹斑斑的铁弹和石子,裹挟着黑烟,砸向“破浪号”。
“叮……当……”
几颗弹丸打在“破浪号”铁木复合船身上,如同几颗石子丢进水里,只留下了几道白印。
船身,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
漕运总督衙门的火炮手,还在手忙脚乱地准备第二次装填。
而“破浪号”上,沈三看着这如同儿戏的攻击,他举起的宝刀,重重挥下。
“还击!”
“轰——!”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炸裂在每个人的耳膜之上!
“破浪号”舰身微震,四门飞雷炮同时怒吼!
四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火光,瞬间划破数百米的江面!
对面的漕运都司,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瞳孔中就倒映出四个飞速放大的小黑点。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
下一瞬,天地,只剩下白光与巨响!
“轰隆隆——!”
两枚高爆弹精准命中指挥台,华丽的木雕与黄金装饰,连同那位都司本人,瞬间被炸成漫天碎屑!
高达十多丈的主桅杆,被另一枚炮弹拦腰命中。
在一声刺耳的“咔嚓”声中轰然断裂,带着燃烧的巨帆砸入甲板,将数十名官兵砸倒在地!
最致命的是第四枚炮弹!
它直接穿透了厚实的船壳,钻入了船舱中部的弹药库!
一秒钟的死寂。
紧接着,一声比刚才所有爆炸加起来还要恐怖的巨响,从旗舰船内爆发!
“轰——!”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蘑菇云冲天而起,将整片江水映成血色!
曾经不可一世的五桅官船,从中间生生折断,带着无数惨叫与火焰,缓缓沉入江心。
从开火,到旗舰沉没,不过十几个呼吸。
整个世界,安静了。
所有幸存的水师官兵,都呆呆地看着江面上那个巨大的漩涡,以及漂浮的无数残骸,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妖术?那是什么火炮?
“逃啊——!”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绝望的嘶吼,整个漕运舰队瞬间崩溃!
所有官船都疯狂地调转船头,互相冲撞,只为逃离这片死亡之海。
当消息传到紫禁城。
皇帝看着手中的加急奏报,面色惨白如纸。
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无帆铁船,快如奔马……”
“妖炮一击,旗舰粉碎……”
“水师精锐,一战尽没……”
漕运总督刘良佐的血泪控诉和沿江布政使司的惊恐描述,让他几乎捏不稳手中的朱笔。
严惩李云飞?
他不敢想,那支能一战覆灭漕运水师的舰队,封锁东南沿海的后果。
漕运一断,国本动摇!
妥协?
那他这个天子,颜面何存?皇权尊严,何以示天下?
良久,他提起朱笔,写下了一道让满朝文武都目瞪口呆的圣旨。
漕运总督刘良佐,“调度失当,滋扰商民”,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东海联盟李云飞,“剿匪有功,保障漕运”,大加封赏!
奏报中被击沉的官军,被他朱笔一批,成了“勾结水匪,图谋不轨”的叛军。
着令东海联盟,“协助”新任漕运总督,共同维护长江航运安全。
圣旨传到巴达维亚。
李云飞看着这份明黄诏书,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联盟又赢了。
皇帝亲手,将长江的“合法”巡航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条黄金水道,已经为他的舰队,敞开了通往帝国腹地的大门。
而在镇江江面。
十几艘悬挂着黑色龙旗的“无帆铁壳”蒸汽炮舰,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扼守着航道。
黑洞洞的炮口,无声地注视着江面上来往的每一艘船。
偶尔有几艘水师的巡船驶过,船上的官兵远远看到那面龙旗,便会立刻降下半帆,紧贴着江岸,小心翼翼地绕行,仿佛生怕惊扰了江面的新主人。
水师的脸面,早已在那艘沉入江底的漕运总督旗舰船上,被彻底撕碎。
现在的长江,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