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大人!万万使不得啊!”宋星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去扶。
他这辈子,被人骂作“不务正业之徒”,何曾受过如此重礼?更何况,行礼之人是威震四海的东海之主!
李云飞却任由他搀扶,并未起身,
“先生,不必过谦。”
“您腹中之学,手中之图,于我东海联盟,胜过千军万马!价值远超那些金山银山!”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李云飞,以东海联盟最高统帅之名,在此立誓!”
“即刻起,成立格物致知总院,为我联盟最高技术研习之所!”
“我,正式聘请宋星先生,为总院第一任……大祭酒!”
“总管联盟所有农工矿冶,民生百工!地位等同铁柱!所需人财物,联盟无限量供给!”
“我只有一个要求!”
李云飞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真诚与期盼。
“请先生,倾囊相授,不要有半分保留!”
“与我李云飞,与铁柱,与所有联盟同仁,一同在这南洋热土上,开创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工业时代!”
宋星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数十年的颠沛流离,怀才不遇的委屈和苦闷,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滚热泪!
士为知己者死!
“扑通”一声!年过半百的宋星,竟对着李云飞,双膝跪地,老泪纵横!
“会长大人知遇之恩,宋某……永世不忘!”
“这条残躯,这条性命!今日起,便尽付于会长,尽付于联盟!纵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半年后。
东海之滨,昔日荒僻的海岸线上,早已换了人间。
数十座高炉烟囱,终日吞吐着灰黑色的浓烟,将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底色。
这里,便是联盟的中心——格物致知总院及其附属的各大工坊。
总院之内,宋星早已脱下文人长衫,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劲装,袖口和前襟沾满了洗不净的油污铁锈,那双浑浊的老眼,却亮得惊人。
“转速!转速还是不够!”
“三号锅炉的压强再提升半成!告诉那帮小子,别怕炸膛!我宋星亲自盯着,炸了算我的!”
“新出的那批轴承钢呢?送到车床那边去!今天必须把活塞连杆的精度再提上来!”
他手持图纸,对着一群满身油污的年轻学徒厉声呼喝,声音洪亮,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穷困潦倒的酸腐之气。
他身边的年轻人,有前朝的落魄书生,有手艺精湛的匠户。
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泰西海商,此刻都恭敬地围绕在他身边,聆听着这位“大祭酒”的教诲。
不远处,李云飞和铁柱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
“大哥,俺有时候真不敢信。”
铁柱挠着头,“就这些叮叮当当的铁疙瘩,真比咱们手里的刀还厉害?”
李云飞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远处码头上,一艘正在吊装货物的钢铁骨架。
“铁柱,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远比寻常福船、沙船要庞大得多的钢铁怪物,没有高耸的桅杆,只有一个丑陋又粗壮的黑色烟囱直指天空。
船坞里,无数工匠正围绕着它,用铆钉将一块块厚重的钢板拼接在龙骨上。
“这就是宋老先生耗时半年,倾尽心血,为咱们打造的第一件大杀器。”
数日后,总院的密室之中。
李云飞、宋星、铁柱,以及联盟负责内陆商贸情报的总办——沈三,齐聚一堂。
沈三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眼中透着一股商场与江湖淬炼出的精明与狠厉。
“会长,宋老,”沈三摊开一张详尽的长江水道图。
“目前长江下游的漕运,依旧被漕帮、粮商以及背后的官僚集团把持。”
“咱们虽然用新式海船和低价抢占了部分市场,但他们盘根错错节,屡屡用盘外招,勾结官府,构陷我方商队,咱们……始终打不进去。”
李云飞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的“狼山水道”之上。
“所以,我们要用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力量,一次性,把这条黄金水道……彻底撬开!”
他看向宋星:“宋老,破浪号,何时可以下水?”
宋星摸着下巴的胡须,一脸的笑意:
“随时可以!它的蒸汽机心,已经试运行了上百次,稳定可靠!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龙归大海!”
“好!”
李云飞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朝廷连年灾荒,国库空虚,皇帝正为‘南粮北调’之事焦头烂额,这是咱们的机会!”
“沈三!”
“属下在!”
“我命你,即刻起,总揽长江攻略!以此船队,押运首批五万石贡米,以‘为君分忧’之名,北上进京!记住,我们是皇差!是贡船!我看天下,谁敢拦?”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李云飞嘴角一撇,冷哼几声。
“宋老的新玩意儿,还有那‘飞雷铳’、开山裂石的‘地雷’,都给沈三的护卫队配上最好的!”
“大哥,这……不是要跟朝廷对着干吗?”铁柱有些担忧。
“不,咱们是帮朝廷办事,打的是那些盘踞在帝国血管里的水蛭!咱们是在用雷霆手段,帮皇帝陛下‘清君侧’!”
他走到沈三面前,拍了拍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
“长江之事,全权由你处置。银子可以花,敌人可以杀,但联盟的航道,一步不能退!”
沈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属下,遵命!”
半月之后,东海联盟船队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式启航。
为首的,正是那艘喷吐着滚滚浓烟的钢铁巨兽——“破浪号”。
它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在下水的那一刻,拉响了震耳欲聋的汽笛。
长江,狼山水道。江风呼啸,浊浪滔天。
两岸峭壁如刀削,是南下北上最险恶的关隘,更是水匪江盗最爱的销金窟。
而今天,盘踞在此的,是比任何江盗都更凶恶的存在。
“大掌柜!前面!是漕运总督的官船!”
一名护卫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甲板上,沈三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面沉如水。
镜中,数十艘漆着官府号记的大型漕舫,如一道水上城墙,彻底封死了前方的航道。
船头之上,黑洞洞的炮口毫不掩饰地对准了这边。
数百名身穿号服的漕运兵丁,手持鸟铳,腰刀在日光下反着寒光。
一面绣着“漕”字的大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旁边还有一面代表皇家的龙旗,嚣张到了极点。
“终于来了么……”
沈三嘴角一撇,他身后,悬挂着东海联盟黑色龙旗的庞大船队,静静停泊着。
为首的几艘大型海沙船,满载着即将运往京城的数万石贡米,那是联盟向朝廷表达“忠心”的投名状。
可真正的核心,是船队中央那艘与周围所有帆船都格格不入的钢铁巨兽。
它没有帆,只有一个高耸的黑色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硫磺的味道。
船体由钢铁包裹,即使是静止时,也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东海联盟实验蒸汽商船,“破浪号”。
“前面的番船听着!”
一声厉喝穿透风声,从一艘雕梁画栋、威势逼人的五桅大官船上传来。
一名身着锦绣官服的武官,手按腰间宝刀,满脸倨傲。
“本官奉漕运总督刘大人之命,巡查江防!尔等船队,即刻停船,放下武器,接受登船检查!”
“若敢违抗,一律以通寇论处,格杀勿论!”
“大掌柜,他们要我们停船检查!”
下属的报告声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放肆!船上都是给万岁爷的贡米,他们也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