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异人才？”
李云飞有些意外，能被标注上这个标签的，无一不是顶尖的专家。
他打开文件，目光迅速扫过。
“姓名：宋星。”
“年龄：约五十。”
“身份：江西奉新籍流民，落魄书生。”
李云飞眉头微微皱起，一个年过半百的书生？就算识文断字，在联盟也算不上什么稀缺人才。
他继续向下看去。
“能力评估：”
“对稻种改良、水力灌溉有系统性见解，预估可将水稻亩产提升三成以上。”
“精通高炉冶炼，其提出的煤铁联产草案，理论上可将生铁冶炼效率翻倍。”
“提交新型纺纱机草图一份，声称可一人当十，且能以水力驱动……”
“对火药配比、火炮铸造、舟车结构均有涉猎，见解……极具颠覆性。”
李云飞的呼吸，猛地一滞！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一行行看下去，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张潦草的草图，上面画着一个结构复杂、由齿轮和连杆组成的机械，
这份报告本身，其价值就已超越了一座金矿！超越了联盟所有的舰队！
这是一个能凭一己之力，将整个文明的技术水平，向前推进一百年的男人！
“立刻！用联盟最快的战舰护航！”
“把这位宋星先生，还有他所有的家人！用最高规格的礼遇！给我从泉州接到这里来！”
“告诉他！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实验室！经费！人手！不设上限！”
“我要亲自见他！”
半个时辰后，联盟驻泉州舰队的旗舰船，在无数军民惊愕的目光中，升起主帆，调转船头，直扑巴达维亚。
而在泉州城外那片拥挤的流民营地里。
当一队身穿笔挺联盟军服，腰佩指挥刀的军官，客气地分开人群，站到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宋星面前时，这位落魄书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下意识地将妻女护在身后，面如死灰。
然而，为首的军官却并未拔刀，反而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奉东海联盟会长，李云飞阁下之命！”
“恭请宋星先生及家人登舰，赴巴达维亚一叙！”
“先生的所有要求，联盟将尽力满足！请！”
整个流民营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前几天还在跟他们一起抢稀粥喝的老书生。
宋星呆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不敢置信。
他一生所学，被人视作雕虫小技，颠沛流离，受尽白眼，何曾受过这般礼遇？
直到那军官再次恭敬地做出“请”的手势，他才如梦初醒，热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三日后，巴达维亚港。
当战舰缓缓靠港时，李云飞亲自站在码头上等候。
他的身后，站着联盟技术部的总管，外号“铁疯子”的铁柱。
铁柱看着那缓缓放下的舷梯，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和审视。
“会长，真有那么神？一个读了半辈子四书五经的老秀才，能懂高炉和纺纱机？”
他小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技术人员对理论派的天然怀疑。
李云飞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盯着舷梯口：
“铁柱，收起你的傲慢。如果那份报告上有一半是真的，那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咱们所建立的一切，都将因他而改变。”
铁柱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减少。
很快，一个身形枯槁、满面风霜的老者，在军官的引领下，战战兢兢地走下舷梯。
他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棉布衣衫，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久居人下的卑微和局促。
他看到了码头上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立刻就要跪下行礼。
“草民……”
话未出口，一只强有力的手已经托住了他的臂膀。
李云飞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先生不必多礼！我就是李云飞，先生一路辛苦了。”
宋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人，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旁边的铁柱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只见李云飞，这位掌控南洋千里海疆、万千舰队的霸主，竟对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流民，郑重地长揖及地！
“云飞，代联盟万民，恭迎先生！”
宋星的身体剧烈一颤，再也支撑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士为知己者死！
他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半生颠沛，所学所思，终于等来了能看懂它、并愿意将它变成现实的人！
短暂的休整后，李云飞拒绝了所有接风宴会的提议，直接将精神亢奋、毫无倦意的宋星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宋星，在感受到了那份发自肺腑的尊重后，也抛却了所有的不安与拘谨，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些草图，一张张铺开。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能懂。
夜色渐深，总督府书房的灯，彻夜未熄。
“会长大人，铁总管，请看！”
宋星的手指，点在了一张画满了古怪纺车和织机的图纸上。
“此物，草民暂称之为七十二锭联动脚踏式纺纱机！”
“传统纺车，一人一日纺纱不过数两。此机一出，一人可抵十人！不，是二十人！”
站在李云飞身旁的铁柱，那个平日里只对蒸汽机和膛线痴迷的技术狂人，此刻喉结滚动，发出了“咕咚”一声吞咽。
“十倍……二十倍？”铁柱忍不住喃喃自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布匹的价格将一落千丈，意味着东海联盟能用廉价的棉布，如潮水般淹没整个南洋，乃至欧洲的市场！
李云飞没有说话，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宋星继续。
宋星深吸一口气，像是献出毕生最珍贵的宝物，又展开了一张更为庞大、也更为复杂的图纸。
那是一座高达数丈的巨型高炉！
剖面图、流程图、进料口、出铁口、鼓风结构……
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线条精准得不似人力所为！
“《煤铁合炼高炉图》！”
宋星的声音高亢起来，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激昂！
“铁，国之重器！但是中原之法，多用木炭，炉温不济，所得生铁杂质甚多，脆不可当！”
“草民斗胆，结合会长大人曾点拨的焦炭之法，设计此炉！”
他的手重重拍在图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此炉若成，将以煤炼铁！以水力鼓风！”
“日产生铁，可抵传统地炉数十座！且质地精纯，可直接炼出钢水！”
钢水！
李云飞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宋星，仿佛要将眼前这个老人的灵魂看穿！
穿越至今，他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是超越时代的知识！是铁柱团队正在艰难摸索的蒸汽机、转炉炼钢！
可那些技术，如同空中楼阁，缺少最坚实的地基。
而现在，宋星，这个落魄书生，亲手将这个地基，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捧到了他面前！
这不是简单的技术图纸！
这是将东海联盟的科技树，从零散的点，瞬间连成线，再构成面的无价之宝！
“铁柱。宋先生的图，你……能看懂多少？”
铁柱的目光贪婪地扫过图纸，嘴唇哆嗦着：
“会长……这……这不是图纸，这是神迹！很多结构……匪夷所思，但……但理论上完全可行！特别是这个强力鼓风装置，如果……如果能和咱们正在研制的蒸汽机结合……”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飞再也抑制不住，猛地站起身，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宋星和铁柱都愣住了。
笑声戛然而止。
李云飞走到宋星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这位形容枯槁的老者，深深地，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