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攥着那封信,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是谁干的?是哪支舰队?”
“是……是东海联盟那支志愿舰队……”信使颤抖着回答,
“他们像幽灵一样出现,攻击精准致命,任务完成后立刻就消失了……”
“东海联盟!”
范迪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手中的梨花木指挥棒,“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些被他蔑视的舰队,竟敢在他即将敲开马六甲大门,享受胜利果实的前一刻,从背后捅一刀!
这不是骚扰,这是断粮!是绝户计!
“总督阁下!”后勤准将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没有了巨港的补给,我们储存的炮弹最多还能撑两天!淡水和食物也……也撑不过一周了!”
“他们能打巨港,就能打我们在苏门答腊的任何一个据点!”一名舰队指挥官,脸上满是惊恐。
一位冷静的老上校沉声道:
“总督,那支东方舰队展现出的战术,绝非乌合之众。我们继续围城,一旦他们与城里的葡萄牙人里应外合,我们将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范迪门看向远处在炮火中依旧顽强矗立的“法摩沙城堡”,又想起了在长崎海战中全军覆没的同僚。
一种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升起:他输不起。
“传我命令……”范迪门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全舰队,停止攻击!”
“撤……撤出马六甲!”
这个字眼,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庞大的荷兰舰队,不甘地调转船头,开始缓缓撤离这片它们围困了数月的海域。
但屈辱,才刚刚开始。
就在荷兰舰队收起船锚,准备全速撤离时,东面海平面上,一排排黑色剪影,破开晨雾,直接朝着他们高速驶来!
正是东海联盟的“南洋志愿特遣舰队”!
以旗舰“闪电一号”为首,八艘战舰组成一个攻击楔形阵,不远不近,分散在荷兰舰队侧翼。
他们没有开火,但那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荷兰舰队狼狈的背影。
“总督阁下!是……是东方人的舰队!他们跟上来了!”瞭望哨的尖叫声中带着哭腔。
“疯子!一群疯子!”范迪门目眦欲裂,他几乎就要下令调转炮口决一死战。
“总督阁下!不可!”老上校死死按住他,
“他们是在逼我们!一旦开战,我们就彻底走不了了!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在看着!我们不能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范迪门胸口剧烈起伏,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上校是对的。
他现在,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全速……撤退!”
“这笔账,我范迪门记下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
当最后一艘荷兰三色旗消失在海平面上时,“法摩沙城堡”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上帝啊!荷兰人滚蛋了!”
无数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葡萄牙士兵和居民冲上城头,拥抱、哭泣,尽情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旗舰“闪电一号”的舰桥上,萧云帆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围魏救赵,成了。接下来,该去取咱们的报酬了。”
马六甲总督府。
劫后余生的葡萄牙总督安东尼奥,以最高规格的礼仪,亲自在门口迎接萧云帆。
他紧紧握住萧云帆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敬佩,以及一丝深深的……敬畏。
“尊敬的萧将军!”安东尼奥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您和您伟大的舰队,是上帝派来拯救马六甲的使者!葡萄牙王国,永世不忘此恩!”
萧云帆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不卑不亢:
“总督阁下言重了。你我双方唇齿相依,对抗暴虐的荷兰人,本就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宴会之后,密室之内。
安东尼奥屏退左右,郑重地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箱中,取出一份用厚重羊皮纸精心绘制的文书。
他将文书推到萧云帆面前,脸上带着肉痛,但更多的是决然。
“萧将军,这是……帝汶岛及其附属岛屿的‘永久管辖权’和‘全部贸易特权’的移交文书,已加盖我王室印章。”
“从此刻起,它属于伟大的东海联盟。”
帝汶岛!到手了!
萧云帆的目光落在那份沉甸甸的文书上,看着那鲜红的王室火漆印。他的心,在这一刻,也变得滚烫。
这个位于香料群岛咽喉处的岛屿,将是联盟插入南洋的一把尖刀!是未来制霸整个南洋,乃至走向更广阔大洋的……黄金基石!
他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将文书收好,沉声道:“总督阁下的慷慨,联盟铭记于心。”
安东尼奥似乎还想提出那个“共同防御马六甲”的《互助条约》,但看到萧云帆那平静深邃的眼神,他明智地将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在这位年轻的东方将领面前,任何多余的算计都是徒劳。
主导权,已经不在葡萄牙人手中了......
数日后,萧云帆留下部分兵力“协助防务”,便亲率主力舰队,带着那份足以改变南洋格局的文书,浩浩荡荡地驶向帝汶岛。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片新的领土,牢牢掌控在手中!
与此同时,一封由他亲笔书写的捷报,正通过最快的通讯船,送往东海城。
当李云飞展开战报,看到最后那份帝汶岛移交的文书时,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好!好一个萧云帆!好一个‘海龙’!”
他没想到,萧云帆竟能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撬动了整个马六甲的战局,还兵不血刃为联盟拿下了如此重要的战略支点!
李云飞立刻亲笔回信,对萧云帆大加赞赏,并允以重赏。
但在信的末尾,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云帆,荷兰人此番蒙受奇耻大辱,不会善罢甘休。他不敢再挑战马六甲,那么他复仇的怒火,必然会烧向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源头——也就是你,和刚刚到手的帝汶岛!”
“你的下一个任务,便是将帝汶岛打造成一座海上雄关,一个让荷兰人有来无回的坟场!”
李云飞刚处理完萧云帆的事情,福建路,市舶提举司衙门又有了变故。
这座衙门与东海联盟的议事堂隔街相望,却仿佛两个世界。一个热火朝天,一个阴沉如水。
自从那位礼部尚书温体仁心满意足地离去,京城的圣旨再次驾临。
没有嘉奖,没有安抚。
只有两个字——掌控。
新任市舶司正提举,三品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钱益,到了。
“李侯爷,久仰大名!今后这市舶司的担子,你我二人需同心同德,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尽忠啊!”
初次会面的宴席上,钱益满面春风,双手举杯,姿态放得极低,仿佛不是来当官,而是来交朋友的。
李云飞含笑举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一如他对眼前之人的判断。
他身旁的林倩倩等人,亦是笑脸相迎,心中警铃大作。
前任高宏是头猛虎,虽凶,却直来直去。眼前这个钱益,是条毒蛇,藏在暗处,笑里藏刀。
猛虎伤人,尚有躲闪的余地。毒蛇噬人,往往一击毙命!
“本官提议,对出口日本之生丝、瓷器,增收三成‘特别出口调节税’,以充国库,亦可平抑倭国物价,彰我天朝恩德。”
“钱大人!”林倩倩立刻起身,声音清脆,
“三成重税,无异于杀鸡取卵!商人无利可图,便会放弃对日贸易。届时,市场拱手让于荷兰、葡萄牙之流,国库非但无所得,反失其利,这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