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而激昂的训话之后,李云飞亲自为舰队指挥官陆远授旗。
那是一面巨大的黑色龙旗,金线绣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靖海效忠”!
“陆将军!”
李云飞将沉甸甸的旗杆交到陆远手中,声音透过海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此去京城,山高水远,前途未卜!望你谨记使命,不负重托!率我东海儿郎,扬我联盟军威!”
陆远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战旗,旗帜在他手中迎风招展。
“末将……领命!定不辱使命——!”
“呜———”
悠长而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万众瞩目之下,伴随着震天的欢呼声,“靖海舰队”缓缓驶离码头,扬起巨大的风帆,乘风破浪,朝着那片迷雾笼罩的北方,踏上了漫漫征程。
李云飞站在码头的瞭望台上,海风吹动额前的黑发,吹动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飞哥。”
林倩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上一份刚刚通过“信”部加密渠道传回的紧急密报。
“京城那边……刚传来的消息。”
李云飞接过薄薄的纸条,目光一扫。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一道惊雷:
先前舰队筹备期间的破坏活动,经“影子”小队全力追查,所有线索,均已模糊指向京城……某股与兵部暗中勾结的……不明势力!
“看来,京里某些人……已经等不及要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一份‘大礼’了啊!”
舰队北上,铅灰色的云层压着海面,连浪花都卷不起一丝亮色。
“呜——”汽笛的闷响打破了海面的宁静,数十艘艨艟巨舰,带着水花,缓缓驶入一片陌生的北方水域。
这里是天津卫外海,圣旨中指定的“轮驻”之地。
然而,码头上,除了几只冻得瑟瑟发抖的海鸥,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没有钟鼓齐鸣,没有彩旗招展,更没有想象中“犒劳王师”的热烈场面。
只有刺骨的海风,裹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
旗舰“定远”号的铁甲舰身上,沾满了远航的风霜。
陆远站在舰桥上,一身崭新挺括的联盟将领常服,肩宽腰窄,即便连日航行,依旧站得笔直。
他目光扫过这片临时指定的锚地——远离主航道,水浅礁多,大型战舰稍有不慎便可能搁浅。
“哼。”等了半晌,才从码头尽头慢吞吞挪过来几个人影。
为首的,一个尖嘴猴腮、鼠须微翘的文官,身后跟着几十个哈欠连天、站都站不直的衙役,那模样,活像十几天没睡觉似的。
“哎呀呀!陆将军远道而来,海上颠簸,辛苦!辛苦!”
那姓钱的通判挤出一脸假笑,声音又尖又细,拖得老长:
“下官钱有德,奉天津巡抚衙门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嘴上说着“恭候”,眼睛却没睁圆,身后那几个衙役更是东倒西歪,差点没当场睡过去。
“钱大人客气。”
陆远走下舷梯,皮靴踏在冰冷的栈桥上,发出“咯噔”一声闷响,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末将陆远,奉圣命率靖海舰队前来天津卫换防,拱卫京师。不知巡抚大人与天津卫水师诸位将军,何时有空,容末将前往拜会?”
“哎呦!陆将军莫急,莫急!”
钱有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堆起“为难”的表情:
“巡抚大人啊,那可是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怕是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呐!至于水师的将军们嘛……咳,他们也都在各防区巡查,海防大事,片刻不敢松懈啊!”
这话一出,陆远身后几个年轻将士的脸“唰”地就黑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算啥话!还没上岸呢,下马威就杵到脸上了!
合着他们这些人,连让巡抚和水师提督露个面的资格都没有?
陆远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既如此,末将便在此等候。只是我这五千弟兄,远涉重洋,人困马乏,粮草淡水消耗巨大。圣上有旨,要我等‘养精蓄锐,以备不虞’。还请钱大人……尽快安排舰队停泊补给之事。”
“若因此耽误了拱卫京师的大事,这责任,你我恐怕都担当不起。”
不轻不重,却字字都压着“圣命”和“责任”。
钱有德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两撇八字胡也跟着抖了抖,脸上的“为难”更浓了:
“这个……好说,好说!陆将军有所不知,天津卫港口近来船只拥挤,泊位实在紧张!”
“而且朝廷拨付的粮草款项,尚未完全到位……您看……能否请将军和弟兄们,先克服一二?”
好嘛!泊位紧张?粮草未到?
这是要把他们五千张嘴,晾在这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
让他们这支庞大的舰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缺衣少食,动弹不得!
陆远身后的将士们,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要不是陆远一个眼神压下去,怕是当场就要发作!
“钱大人的难处,末将‘理解’。”
陆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
“只是,我这五千弟兄皆是奉皇命而来。若因补给不济,锐气受挫,他日有警,如何‘拱卫京师’?此事若传入陛下耳中,你我……”
“皇命”二字,像两把大锤,狠狠砸在钱有德的心尖上。
他脸上的虚汗更多了,连连点头哈腰,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下官明白!下官立刻去想办法!立刻去!”
最终,在“皇命”和“渎职”的双重“关怀”下,钱通判总算“勉力”为靖海舰队寻了一处更偏僻、更靠近浅滩的水域,又“调拨”了些数量少得可怜、质量也堪忧的粮草淡水。
那发了霉的陈米,那漂着虫子的浑水……
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几天,靖海舰队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处处碰壁,步步惊心”。
想修船?船坞全满,您排队吧!费用?先付清,概不赊欠!
想补充点新鲜蔬菜肉蛋?本地市场供应紧张,价格嘛……嘿,奇货可居,爱买不买!
官兵想上岸轮休透透气?
可以!但必须遵守宵禁,不得擅自走动,更不许跟本地军民发生任何“摩擦”,否则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
“哗啦——”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船壳上摸索。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绳索摩擦声。
“谁?”哨兵一声断喝,黑影“噗通”一声跳水,水花压得很低。
又来了!这帮挨千刀的地痞!
连着几晚了,不是想割缆绳,就是往船帮上泼些污七八糟的玩意儿。
粪水尿骚,熏得人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虽然每次都被及时发现,人抓不着,但那股恶心劲儿,搅得整个靖海舰队都憋着一肚子火。
甲板上,水兵们提着水桶,咬牙切齿地冲刷着船舷,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戾气。
这还只是开胃小菜。舰队抵达天津卫的第三天,真正的“大餐”来了。
“咚咚咚——锵!”一阵破锣烂鼓的声音,由远及近。
瞭望哨嘶声喊道:“将军!西南方向,十几艘……小船,正朝我们过来了!”
陆远放下手中的海图,走到船舷边。
只见十几艘歪歪扭扭的沙船、哨船,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朝着靖海舰队的锚地冲过来。
船帆破旧,船体斑驳,活像一群刚从海底捞起来的破烂。
领头的一艘哨船上,一个矮墩墩的胖子,满脸横肉随着船身晃动,正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都给老子精神点!右满舵!右满舵!往那艘最大的船边上开!对!就是那艘旗舰!”
正是天津卫水师副将,周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