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三天后,侄子居然退了烧。
现在,那小子正在篝火旁跟其他孩子疯跑,比谁都高兴。
“黑蛇舔着白鬼的脚,抢走土地吃掉根苗……”
孩子们歌声稚嫩又清晰,像长了脚的虫子,钻进寨子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歌谣不知从哪天起,就传遍了远近所有的集市和村寨。
卡莱狠狠咬了一口羊腿,嚼碎了肉,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盐、铁器、布匹,是收买。救命神药,是恩情。
而这杀人不见血的歌谣,是把刀。
这套东西合在一起,比葡萄牙人那些冒着黑烟的火枪,要厉害一万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卡莱首领亲自带着一筐最甜的芒果,走进了“联盟”的营地。
他恭敬地献上礼物,然后在那个永远带着微笑的联盟管事面前,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大人,我知道‘黑蛇’部落的一条秘密小路,他们下个满月,要从那里给迪利港的白人……送一批粮食。”
一个以东海联盟为核心的“反黑蛇同盟”,正在悄然成型。
“黑蛇”部落,一夜之间,从一个令人畏惧的强者,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孤家寡寡。
就在萧云帆认为棋盘已尽在掌握,准备收网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棋子,自己跳了上来。
黄昏时分,一名哨兵神色紧张地冲进总督府:
“报告都督!基地外发现一支土著队伍,打着……白旗!他们说,是来‘请降’的!”
“请降?”萧云帆和在场的军官们都愣住了。
很快,三个瘦小的土著被“请”了进来。
他们浑身发抖,眼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渴望。
为首那人一见到萧云帆,便猛地匍匐在地,用生硬的汉话和土著语混杂着喊道:
“伟大的东方神鹰!我们是‘鳄鱼之牙’部落的使者!我们……我们再也受不了‘黑蛇’的压迫了!他们抢我们的粮食,强迫我们上战场!”
使者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句控诉都发自肺腑:
“我们愿意投降!献出一切!只求神鹰首领能庇护我们,让我们活下去!”
萧云帆面无表情,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一个被压迫到极致的小部落,投降是情理之中。但……
就在这时,那名使者仿佛想起了最重要的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散发着腥膻味的兽皮,高高举过头顶。
那是一份手绘的地图,粗糙,却标注清晰。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我们还带来一份礼物!”
使者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是我们的猎人,在山里发现的一个……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那些白人……葡萄牙人……经常偷偷摸摸地进出那里!”
“葡萄牙人的秘密据点?”萧云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几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张兽皮地图!
地图上,那个用红色染料标记出的瀑布山洞,是一个伪装成“修道院”的标记点。
苦苦等待的猎物,终于露出了藏身的巢穴!
“你们的功劳,联盟记下了。从今日起,‘鳄鱼之牙’,受东海联盟庇护。”
使者如蒙大赦,激动地浑身颤抖。
萧云帆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至于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他们的末日,到了。”
晚上,迪利港临时指挥部,灯火通明。
萧云帆将手中的情报卷宗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站在他对面的,是海军陆战队营长陈冲。
这位在惨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双拳紧握,如同一头受伤后伺机反扑的猛虎。
“三百二十七名弟兄,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萧云帆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那座“修道院”的位置重重一敲。
“‘影子’已经确认,这里就是葡萄牙人的心脏。所有向‘黑蛇’部落提供武器、指导他们作战的军事顾问,几乎全躲在里面。”
“还有那个挑动内战的主谋,一个来自果阿的狂热神父,也藏身于此。”
陈冲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死死盯着地图,仿佛要将它烧穿。
“营长,我只要您一句话。”
“末将……愿为先锋!必取其首级,祭奠我弟兄在天之灵!”
陈冲单膝跪地,声音嘶哑,一脸的决绝。
“好。”萧云帆走到他面前,解下腰间那柄象征着身份的“海龙”佩刀,亲手递到陈冲手中。
“用它,去洗刷耻辱,去带弟兄们……回家。”
陈冲接过佩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拔牙行动,现在开始!”
月黑风高,杀人夜。
数十艘通体漆黑、经过特殊改造的突击快艇,悄无声息地切开浪花,抵达了修道院后方的悬崖下。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数百名联盟最精锐队员和“影子”特工,在“鳄鱼之牙”向导的指引下,
顺着一条被藤蔓完全遮蔽的秘密小道,向上攀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罪恶的“圣地”。
修道院内,死一般寂静。
几名打着哈欠的葡萄牙哨兵,根本没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噗!”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淬毒的吹箭精准地刺入一名哨兵的喉咙。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捂着脖子软软倒下。
几乎同时,另外几个方向的暗哨,也被“影子”特工,用匕首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萧云帆隐在暗处,通过单筒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爆破组,动手。”
“轰隆!轰隆!”
两声沉闷如远雷的轰鸣,几乎同时从军火库和粮仓的方向传来!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夜幕,浓烟滚滚,将整座修道院映照得如同白昼!
“敌袭!!敌袭!!”
“东方人杀进来了!”
沉睡的修道院瞬间被惊醒,无数衣衫不整的葡萄牙武装人员尖叫着冲出房间。
但迎接他们的,是复仇的呐喊。
“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杀!!”
陈冲双眼血红,咆哮着一马当先。手中紧握的“海龙”佩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身后,联盟陆战队员们手中的“丛林版”飞雷冲锋铳,爆发出阵阵咆哮!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在狭窄的回廊中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一名葡萄牙军官刚举起火绳枪,胸膛瞬间被子弹撕开一个洞!
一名雇佣兵挥舞着佩剑冲来,被陈冲一刀。连人带剑劈开!
月光如水,洒在修道院后方的密林里。
“噗”的一声闷响,一处堆满枯枝烂叶的地面,突然被从下面顶开,朽坏的木板翻向两边。
一只手先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脑袋探出地面,贪婪地呼吸着夜间空气。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一个高级军官被人从下面奋力推了上来,他连滚带爬地滚到一边,顾不上满身的污泥,只是激动地朝地道里喊着。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
几名军官和他们的亲卫,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色神父袍的男人,狼狈不堪地从地道口钻出。
他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和泥土糊了一脸,但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上帝啊!我们得救了!”那个神父扶着一棵树站起来,激动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他的话音刚落。
“咔嚓”!一声清晰的机括声,在寂静的林中响起。
神父的祷告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咔嚓!咔嚓!咔嚓”!几十声同样的声音陆续响起!
他们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周围的树影下,不知何时站满了黑衣人,他们手中,一排排乌黑的连发弩已经举起。
所有的箭头,都对准了他们的眉心。
人群一阵骚动,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黑衣人前方缓缓走出:萧云帆。
他双手负在身后,闲庭信步般走到那群人面前,目光越过军官,落在了那个神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