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铁锈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想吐。
神父瘫在墙角，再也念不出一个赞美的词。他身上的白袍，被溅上的血染得像一幅抽象画。
“上帝……上帝……”
他的嘴唇蠕动着，却挤不出声音，只有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
萧云帆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神父，这里没有上帝。欢迎来到地狱。”
太阳出来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陈冲提着三个首级，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临时搭起的高台。那几张属于“军事顾问”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他把首级挂在旗杆上，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在悬挂几块熏肉。
做完这一切，他紧绷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扑通”一声，这个刚刚还像杀神一样的汉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先是低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随即，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
“兄弟们——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那声音撕心裂肺，在遍布尸骸的广场上空回荡。
广场上，活着的葡萄牙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都被驱赶到了一起。
他们像一群等待宰杀的羊，挤作一团，眼神里全是恐惧。
萧云帆站在他们面前，身后是黑压压一排上了刺刀的火枪。
阳光照在刺刀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代表东海联盟，赦免你们的罪。”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一片死寂。
“我们将提供船，提供淡水和食物，送你们离开。”
死寂立马被打破了。
先是一个女人的啜泣，然后是几声压抑的欢呼，接着，人群像炸开的油锅，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喧哗和哭喊。
有人跪地画着十字，感谢上帝的仁慈。有人喜极而泣，和身边的人紧紧拥抱。
萧云帆静静地看着他们，等那股狂喜的浪潮稍稍平息。
“但是——”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就凝固成了惊恐。
“你们在帝汶岛抢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栋房子、每一盎司黄金、每一船货物，全部没收！”
“这是你们的，赎罪金！”
人群中，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藏着金条的内袋，手指抖得像筛糠。
萧云帆的目光扫过他，像是在看一个垂死之人。
“另外，你们每个人，都必须在这份协议上签字。”
士兵们端着一叠纸和墨水，一一推到人群面前。
“自愿放弃在帝汶岛的一切，并永不返回。”
他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由狂喜转为绝望的脸。
“谁不签，或者谁以后敢回来……”
“咔嚓！”
身后，整整一排子弹上膛的声音整齐划一，像一声惊雷。
“杀无赦。”
几天后，几艘破烂的商船，在东海联盟战舰的“护送”下，像几片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驶入了茫茫大海。
帝汶岛这颗盘踞多年的毒牙，被连根拔起。
总督府前的广场被清理干净，血腥味换成了醇香的美酒。
几十个土著部落的头人，带着他们最精锐的战士，聚集于此。
他们身上画着猛兽的图腾，眼神警惕，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萧云帆一身崭新礼服，走上高台。他没带武器，只是举起了一份卷轴。
“各位首领！今天，我们不谈战争，只立新约！”
台下的头人们交换着眼神，没人说话。
“联盟尊重各位的土地和子民，你们的部落，还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一个被称为“利爪”的独眼酋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们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新的、更凶狠的征服者。
“联盟将与各位公平贸易！我们最低价的盐、铁器、布匹，换你们最高价的香料和檀木！”
台下的呼吸声明显粗重起来。
一个满身赘肉的“鳄鱼之牙”首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眼中贪婪的光一闪而过。
葡萄牙人卖给他们的盐，比金子还贵。如果这是真的，对部落将是天大的好事！
萧云帆将一切尽收眼底，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最重要的一点！从今天起，攻击联盟盟友的敌人，就是我东海联盟的敌人！”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之前还蠢蠢欲动的几个部落首领，悄悄缩回了跃跃欲试的脚。
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男人，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敬畏。
这是承诺，更是赤裸裸的威慑。
蜜糖已经给出，刀锋也已亮明，能当部落首领，没人是傻子。
“我‘利爪’部落，同意！”独眼酋长大步走出，第一个在卷轴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其他几个部落也不甘示弱，纷纷跟上......
和平的号角终于吹响。
萧云帆站在港口最高的炮台上，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工地。
码头的轮廓已经初具雏形，一条条新开辟的道路，向着内陆深处的矿山延伸而去。
远处，一座座棱堡的地基已经打好，闪着金属寒光的火炮被安放就位。
更远处，学校和医院的木桩也已敲下。
“轰——！”
随着最后一声礼炮的巨响，迪利港中央广场上彩旗飞扬，数千人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天际。
看着刚刚奠基的“启蒙学堂”与“寰济医院”基石，盟友“利爪”酋长激动得满面红光，用力地拍着巴掌。
“鳄鱼之牙”新首领，更是像个崇拜者一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但更多的人，只是把手掌象征性地碰了两下，就垂了下去。
几个最年长的首领，浑浊的眼里，没有半点波澜，甚至……还藏着一丝躲闪。
萧云帆心里咯噔一下：
我刚刚许诺的，是知识和健康。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什么洪水猛兽？
奠基仪式“圆满”结束，首领们被客气地请去享用联盟准备的丰盛午宴。
萧云帆刚走下高台，一个负责情报的“影子”就像从地里长出来一样，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
“将军，出事了。就在刚才，您演讲的时候，一个‘神谕’传遍了整座岛。”
“神谕？”萧云帆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那个大巫师，乌卡·玛塔！”
特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他自称得到了山神的启示，说我们……是‘不祥之人’。”
特工迅速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萧云帆心上。
“神谕说，我们的‘无帆铁船’是吞噬海洋的怪物，我们的‘雷霆火器’是亵渎神灵的哀嚎。”
特工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致命的一条：
“大巫师乌卡·玛塔已经向所有部落下达了禁令！任何人，胆敢将孩子送进学校，或者踏入医院一步，都将遭受天火焚身、全族瘟疫的诅咒！”
“还有……他还警告所有人，不准靠近马特比安山，说我们挖矿，是惊醒了地下的远古巨魔，会给全岛带来毁灭！”
原来如此。
萧云帆懂了，他终于明白台下那些首领眼中恐惧的来源了！
这不是什么愚昧保守，这是一封战书。
那个叫乌卡·玛塔的巫师，正用“神”的名义，对他，对整个东海联盟宣战！
“想靠装神弄鬼，挡住我的路？”
萧云帆的嘴角一撇，对身边的军官下令：
“让医疗队做好准备，既然他们不来，我们就送上门去！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神灵厉害，还是我的炮弹和药物更实在！”
然而，他话音未落——
“将军！不好了！”
一名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帽子都跑歪了，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抖：
“矿区……矿区出事了！”
萧云帆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