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
“嗬…嗬……”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人与其说是“靠”,不如说是“瘫”在两名护卫的胳膊上,脑袋耷拉着,像一滩烂泥,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名字?”影子的声音带着一股威压,在这闷热的囚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渡…渡边……”
气若游丝,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
“祭典上的巴豆粉、疯魔散,要做什么?”
“障眼法……都……都是障眼法……”渡边断断续续地喘着,“制……制造混乱……最大的骚动……”
“为了什么?”
渡边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什么恐怖的开关。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调,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杀……杀人……目标……张……张大力……还有……浅井香织小姐……”
“在祭典当天?”影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趁着万众瞩目……他们公开露面……安保力量最分散的时候……”
这句话一说出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连角落里负责记录的文书,都停下了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擦着额角渗出的冷汗。
刺杀!目标直指联盟的两位核心人物!
“黑山会……是荷兰人给了钱……还有药……”渡边还在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不止荷兰人……还有幕府里的……那些老家伙……他们……他们恨你们……要清除所有外来者……”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吱呀——”另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门被推开。
一名劲装汉子捧着一叠刚整理好的口供,快步走到巨大的长崎地图前。
窗外,天色已现鱼肚白,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第一声鸡鸣,很快,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一个沉默的身影拉得细长——“影子”。
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
他手中的朱砂笔,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沿着“御船祭”那条预定的巡游路线,画出一个又一个红圈。
每一个圈,都代表着一处可能的骚乱爆发点,一个致命的伏击圈。
终于,笔尖停在地图的角落。那里,用朱砂重重写着几个大字:七日后,御船祭正日。
“张将军,”
“影子”沙哑的声音,在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房间内响起。
“最新口供,敌人计划在祭典当日,利用我方人手分散、民众聚集的掩护,多点同时发难!煽动大规模骚乱,并且,已经集结了至少三批死士!”
“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您,和浅井香织小姐!”
张大力盯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又抬眼望向窗外。
“趁乱取我们性命?制造骚乱?刺杀?”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代表“御船祭”核心区域的那个最大的红色圆圈上。
“很好。那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七日之后,在这长崎城里,谁是猎人,谁是那待宰的羔羊?”
往后几天,长崎一如往常,再也没有任何动乱,直到“御船祭”那天!
“咚咚咚”!“呜”——!
鼓声震天,笛音刺耳,整座长崎城,都疯了!
街上,人挤人,脚踩脚,男女老少脸上挂着近乎癫狂的笑,汗珠子跟下雨似的。
空气里混着汗臭、脂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巨大的“曳山”彩车,雕龙画凤,扎着五彩绸缎,像一艘巨兽船,被人潮推着,一寸一寸往前挪。
彩车上,十几个半大孩子,男的敲太鼓,女的吹横笛,鼓点子、笛声儿,比往年任何一次都响,都燥!
这是张大力的吩咐——声儿越大,越能盖住一些,不想让人听见的动静!
人群?早就被看不见的线,切成一块块了。
屋顶,乌黑的瓦片缝隙里,闪过一丝寒光。
巷子深处,平日里野狗游荡的角落,此刻也藏了人。
所有能看清底下街道和广场的犄角旮旯,联盟的精锐护卫,还有那些死了心塌地跟着浅井香织的武士,早就猫着身子藏在那里了。
他们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袖子里,怀里,揣着冰凉的飞雷铳,开了刃的战刀,还有上了弦的硬弩......
眼珠子,比鹰还准,专盯底下那些不对劲的影子。
祭典最中心的观礼广场,临时搭起的高台上。
“张大力”一身暗红劲装,腰里明晃晃别着“月影”宝刀,咧嘴笑着,时不时朝底下挥挥手。
“浅井香织”穿着绣金凤凰的紫色短褂,华丽得晃眼,头抬得老高,那派头,活脱脱一个女霸主。
两人身边,围着一圈“贵客”,一个个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但那些只是假象,真正的指挥中心,在不远处一座二层茶楼的顶楼雅间。
这儿,才是张大力的“中军帐”!
屋里没啥摆设,就一张巨大的长崎街道沙盘,红红绿绿的小旗子插得密密麻麻。
几个精瘦汉子,眼珠子熬得通红,正通过窗口的旗语、刚落地的信鸽、门外气喘吁吁的快马,把一条条消息往沙盘上落。
张大力背着手,站在窗边,脸跟结了冰似的。
眼神扫过底下蚂蚁一样涌动的人潮,最后,落在那高台上,两个跟自己和浅井香织打扮得一模一样的替身身上。
为了以防万一,他和浅井香织各自找了一个替身......
“报!各路鱼儿,差不多都进网了!”
一个情报官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兴奋,
“黑山会的匪寇、郑家的余孽,还有些摸不清底细的浪人武士,正往观礼台那边挤!荷兰商馆那头,也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商人’在高处拿望远镜瞅着!”
张大力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森白的牙,像要咬人。
“很好,让鱼儿再多扑腾几下。今儿个,一条都别想溜!”
他边上,真正的浅井香织,也是一身不起眼的便服,她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些代表敌人的红旗,
眼看着它们一步步踩进早就挖好的陷阱里,俏生生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快意。
为了今天,她把浅井家能动用的暗子全撒了出去,连着几处不打眼的铺子都当了诱饵。
今天,不光要清除外头这些饿狼,家里的蛀虫,也得一并除了!
时间,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喧嚣里,一息一息地溜走。
祭典的气氛,被推到了嗓子眼!
巡游的彩船,马上就要到观礼广场了!人群的呼喊声,像海啸一样,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这时——气氛突然变了!
“兄弟们,跟我一起,击杀张大力那个贼寇!”
“对,浅井家的叛徒,滚出长崎!”
几十条汉子,头上扎着布巾,手里攥着棍子、削尖的竹枪,红着眼珠子,像一群疯狗,嗷嗷叫着就往观礼台上扑!
那架势,分明是要把台上的“张大力”和“浅井香织”撕成碎片!
还不等他们接近,几乎是同一时间!
“咻咻咻!”
“砰!砰砰!”
观礼台四周的酒楼、茶肆屋顶上,呼啦啦冒出几十个黑衣人!
武士刀雪亮的寒光!弓箭破空的尖啸声!火铳喷吐的硝烟味!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劈头盖脸朝着高台罩了下去!
广场,顿时炸了!
“啊——!”尖叫声,哭喊声,桌子椅子被撞得满天飞!
无辜的百姓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你踩我,我挤你,场面瞬间失控!
一场早就憋足了劲的暴乱和刺杀,就在这最热闹、最喜庆的当口,轰然引爆了!
“还愣着干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