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先生，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归咎于天气，并不能让那些长眠海底的士兵们瞑目。更重要的是，这无助于我们解决眼下的困境。”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总统面前，将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那份“全灭”战报的旁边。
“在我们为了巴拿马那片泥地，和东方人进行一场注定血本无归的豪赌时，欧洲那边，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
报告的内容，让办公室里的寒意更重了三分。
东海联盟的“武装中立”，像一根粗大的输血管，源源不断地为德意志帝国输送着石油、橡胶和钨矿。德国的战争机器非但没有熄火，反而转得更快了。
凡尔登和索姆河成了绞肉机，英法的年轻人像麦子一样被收割在阵地上，战线却纹丝不动。
“伦敦和巴黎的血，快要流干了。”斯特林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所以，他们派人送来了这个。”
他将第三份文件推到总统面前，上面是英法两国首脑的联合签名。条件，简单粗暴得令人心跳加速：
只要美国对德宣战，加入协约国——
战后，德国在非洲和太平洋的所有殖民地，归美国。英法殖民地市场，向美国资本全面开放。
伦敦和巴黎的银行，将联合提供十亿美元的无息战争贷款。
战争部长失声喃喃：“这是……割肉饲鹰？让我们去给他们当打手？”
“不。”斯特林纠正道，嘴角浮现一抹商人发现巨大利润时的微笑，“这不是割肉饲鹰。”
他转身走向墙边的世界地图，拿起指挥棒。
“这是让我们去捡起那顶，即将从日不落帝国头上掉落，却无人认领的王冠！”
他的指挥棒在美洲大陆上划过，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在这里和东海联盟死磕，我们能得到什么？一个被打烂的巴拿马？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哥伦比亚？我们是在用黄金和勇士的生命，去填一个看不见底的窟窿！”
“输了，我们输掉的是美利坚的未来！”
“可如果我们现在转向呢？”
指挥棒“啪”的一声，重重点在了欧洲大陆的中央！
“德国人和奥匈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的血流干了，国库空了！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熟透了，等着我们去采摘的果实！”
“我们只需要派出远征军，以救世主的姿态登陆欧洲，给他们最后一脚！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成为这场人类历史上最残酷战争的……最大赢家！”
“届时，巴黎和会上，谁的声音能大过我们？整个欧洲的重建，谁的美元能说了算？我们将不再是跟在英国身后的小伙计，我们将是新世界唯一的主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被点燃了。
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每个人的野心都被激发出来。耻辱、失败、恐惧……在“世界霸权”这个终极诱惑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总统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一边是巴拿马冰冷的海水和“全灭”的战报，那是他政治生涯上永恒的污点。
另一边，是斯特林描绘的，一个由美利坚主宰的崭新世界。
许久，他睁开眼，
“准备召开国会联席会议。”
三天后，总统的演说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美利坚。
他只字未提巴拿马的失败，而是声泪俱下地控诉“德意志潜艇的野蛮暴行”，并宣告美利坚将为“捍卫民主与自由”而战。
国会山，《共和国战歌》响彻云霄，对德宣战案，全票通过。
这头蛰伏已久的北美巨兽，终于调转了它庞大的身躯，咆哮着冲向了欧洲的血肉泥潭。
美洲的硝烟，一夜之间散尽。
巴达维亚，东海联盟总指挥部。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统帅！美国人真的转向了，他们对德国宣战了！”
“我们赢了，巴拿马保住了！”
指挥部里，压抑了数月的将领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许多人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萧云帆快步走到李云飞面前，脸上的狂喜和崇拜几乎无法掩饰：“统帅，您又算准了！美国人……真的被我们逼去欧洲了！”
李云飞背对着众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古色古香的指挥刀。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擦拭得锃亮的指挥刀缓缓归鞘。
“噌——”
一声轻鸣，清脆，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欢呼和喧闹。
整个指挥部，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平静的背影。
李云飞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战争……结束了？不！”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面代表美国远征军的旗帜，已经跨过大西洋，插向了欧洲。
“两头最强壮的公牛，已经撞得头破血流，筋疲力尽了。”
“现在，是我们这些耐心的渔夫，收网的时候了。”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沙盘上那片广袤而富饶的西伯利亚土地上，然后缓缓划过中东，最终停在了苏伊士运河的咽喉。
“只不过……该如何收网，才能将整片海洋，都变成我们的渔场？”
将领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低下头开始思考。
“统帅……”萧云帆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着沙盘上那片广袤的西伯利亚，又指了指遥远的中东，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是沙俄和奥斯曼？”
其他人闻言，纷纷看向他。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所有人的疑虑：
“可是，他们都是德国的盟友，而我们刚刚才联手，把美国人‘逼’上了欧洲战场。现在对他们动手，岂不是在帮英法解围？这与我们‘坐山观虎斗’的计划相悖。”
“谁说要对他们动手了？”
李云飞转过身，拿起一枚代表东海联盟的蓝色棋子，却没有将它放在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土上，而是悬在了半空中。
“战争，从来不只有炮火和刺刀。对于一头濒死的北极熊而言，最致命的不是猎枪，而是一个看似温暖，却布满陷阱的冬眠洞穴。”
他走到情报总长面前，伸出了手。
情报总长心领神会，立刻递上一份文件：
“统帅，这是根据您的指示，持续跟进的北极熊专案。沙俄局势，比预想的糟糕。东线惨败，国内粮食危机已经引发了超过三百起罢工与骚乱，他们的国库，连下个月前线士兵的面包钱都快支付不起了。”
李云飞将文件展示给众人，指着文件问道：
“看到了吗？咱们不需要出动一兵一卒，沙皇的帝国正在从内部腐烂。而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再温柔地加速一点。”
他看向联盟的经济部长：
“从明天起，通过我们在北欧的白手套公司，向国际市场抛售一千万吨储备粮食，目标，就是彻底打垮圣彼得堡的粮食期货市场。”
“同时，以人道主义援助的名义，联络沙俄国内的自由派和地方实力派，告诉他们，东海联盟愿意向他们提供无息的粮食贷款。记住，要绕开沙皇政府。”
一连串的命令，让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阳谋！釜底抽薪，却又披着温情脉脉的外衣。
一方面打压沙皇的经济，激化其内部矛盾；另一方面又向其反对者示好，进一步分裂俄国。
“可是，统帅，”萧云帆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样做，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将我们的力量渗透进西伯利亚？沙皇政府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允许我们大规模进入他的领土。”
“他会的。”李云飞非常笃定，“因为咱们，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份无法拒绝的‘礼物’。”
他轻轻敲了敲桌角。
“来，让大家看看，咱们与沙俄签订的《巴达维亚北极盟约》的补充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