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息怒。”
是柳生宗矩，这位刚从长崎灰头土脸回来的“影子之手”，此刻脸色比谁都苍白。
“将军，长崎，不能打。”
“你说什么？”
德川家光怒视着他，“柳生，连你也怕了那个商寇吗？”
“臣有罪。”柳生宗矩头埋得更低，
“臣怕的不是他个人，而是他身后的力量。臣在长崎亲眼所见，他们的铁甲舰，坚不可摧；”
“他们的岸防炮，一炮便可击打数里。若开战，萨摩未平，我日本万里海岸，将永无宁日，所有海上贸易，都将被彻底切断！”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德川家光的头顶。
财政重臣松平信纲也立刻出列附议：
“将军，柳生大人所言不虚。国库因岛原之乱本已空虚，若再与长崎开战，财源断绝，恐有动摇国本之危！”
德川家光胸膛剧烈起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无比渴望将那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家伙碎尸万段，但理智告诉他，这些老臣说的是事实。
良久，德川家光缓缓坐下，疲惫地挥了挥手。
“既如此，此事暂且作罢。”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巴达维亚，南洋总督府。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重建的尘土味，帝汶岛的余波未平，李云飞的目光早已越过万里波涛，投向了东北方那片风云诡谲的岛国。
林倩倩端上一杯热茶，动作轻柔，不敢打扰他的沉思。
一旁的萧云帆，刚刚从帝汶岛的腥风血雨中归来，此刻也安静地侍立着，等着会长的下一步指令。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会长，长崎S级加密急报！”
一名情报官双手奉上一只沉重的铅封铜管，管身上烙印着联盟最高等级的火漆。
李云飞接过铜管，指尖轻轻一捻，机括应声而开。
他抽出那份薄薄的密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呵呵……”
他将密信递给萧云帆和林倩倩，指尖在海图上“长崎”的位置轻轻一点。
“那位德川将军，最终还是没敢把锤子砸下来。”
德川幕府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杀气冲天，却在鹿儿岛城外戛然而止。
总大将阿部忠秋，那个老谋深算的幕府重臣，在联盟舰队“友好访问”的无形威慑，与后勤线被切断的双重压力下，选择了“审时度势”。
那场本该血流成河的总攻，变成了一场屈辱的谈判。
曾经桀骜不驯的九州之虎——萨摩藩，在绝望中低下了头颅。
少主岛津虎寿丸，沦为阶下囚，被“请”往江户，名为谢罪，实为永世囚禁。
富饶的领地被瓜分殆尽，只剩下几片贫瘠的山地作为遮羞布。
引以为傲的萨摩武士，或被处决，或被流放，或被改编成幕府的小卒。
“干得不错。张大力和浅井香织，在虎口里拔了颗最值钱的牙。”
看到此处，萧云帆由衷的赞赏。
密信的后半部分，也证实了他的判断。
“张浅联盟”不仅在幕府的眼皮子底下，从萨摩藩身上撕下了一大块肥肉——几个重要港口的永久使用权，几座金银矿的优先开采权。
更绝的是，他们玩了一手“偷天换日”！
就在鹿儿岛城破前夕，他们竟将岛津虎寿丸的妻儿老小，
以及数十名掌握着萨摩藩所有核心机密的家老重臣，神不知鬼不觉地“营救”了出来！
如今，这群萨摩藩的“遗孤”和“复兴火种”，正被秘密安置在联盟位于琉球的基地里。
这张牌，打得又狠又绝！
“不错？”李云飞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们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咱们和幕府之间，那层窗户纸，已经彻底捅破了。”
“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
“咱们这次虽然保住了萨摩的火种，但在其他大名眼里，咱们终究是‘背弃’了盟友。”
“咱们的信誉，受到了损伤。以后再想在日本找人下注，难了。”
李云飞站起身，走到海图前，目光扫过整个日本列岛。
“回信张大力，告诉他，功是功，过是过。这次的缴获和营救，大功一件，记功嘉奖！但是，这种把整个联盟拖下水的豪赌，下不为例！”
“所有与外样大名的军事接触，立刻停止！对日贸易，以稳为主，所有军火、铁器等战略物资，一律禁运！”
“咱们要用行动告诉德川幕府——咱们只想在长崎，安安静静地当个生意人！”
李云飞的手指，从日本地图上缓缓划过，
“咱们，要换一种玩法。”
“从今天起，加大对日本的经济渗透！”
“用物美价廉的丝绸、白糖、瓷器、香料，冲垮他们的商业体系！让他们从贵族到平民，都离不开咱们的商品！”
“通过咱们的学校、商行，向他们输出联盟的文化和思想。”
“自由贸易、科技兴国……这些东西，对那些渴望改变的年轻武士和知识分子，比任何刀剑都更有吸引力！”
“等到时机成熟，不需要咱们动手，这座大厦就会自己从内部倒塌！”
这番话，让身经百战的李云飞都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他刚刚为日本定下未来十年的基调，准备将精力转回南洋之时。
“咚！咚！咚！”
比之前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名情报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份密报。
密报来自京城，“梅先生”绝密急电！
京城粮荒，实为人祸，乃朝中政敌故意制造危机，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圣上，对羽翼已丰的东海联盟下手。
其内容看似是勉励联盟协助漕运，实则是一个歹毒的阳谋——
命令东海联盟在一个月内，完成“南粮北调”，以解京城之困。
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数百万石粮食的调集、装船、沿运河北上，正常流程至少需要三到四个月。
在一个月内完成，无异于痴人说梦。
届时，一旦任务失败，朝廷便可顺理成章将“饥民之怒”引向东海联盟，再扣上一顶“拥兵自重，不尊皇命”的大帽子，名正言顺进行清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这是要将我东海联盟架在火上烤啊。”
李云飞拿起那份密报，凑到烛火前。纸张瞬间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既然万岁爷想看我东海联盟的忠心，那便让他看个够。”
他的目光越过窗外的夜色，仿佛穿透千里，落在那条贯穿大明南北的经济命脉上。
“只是，这份大礼，恐怕会有些……烫手。”
半月后，通州，大运河码头。
天还未亮透，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
负责维持秩序的京营兵卒，户部的官员，翘首以盼的粮商，
还有无数面带菜色、眼神空洞的饥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运河的尽头。
京城，粮荒已经快半月了。
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给东海联盟下了一个月的期限，如今才过去一半，没人指望粮食会这么快到。
他们来，更多的是一种绝望中的期盼。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只见遥远的水天线上，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随着距离拉近，数百艘满载粮食的漕船，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小山，缓缓驶来。
“天爷啊！得救了！”有百姓当场跪倒在地，喜极而泣。
户部侍郎张谦却紧锁眉头，脸色愈发凝重。他死死盯着那支船队，心中翻江倒海。
“半个月……他们只用了半个月？”
身旁的通州知州低声道：“大人，不对劲啊……这速度，太快了！而且……您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在船队的最前方，以及两侧护航的关键位置，赫然行驶着数十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