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剩下的金子，都换成子弹和好酒？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陈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来自巴达维亚的电报，递给了他们。
几颗脑袋凑在一起，昏暗的油灯下，他们的表情从疑惑不解，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是一种混杂着狂热的亢奋。
“鸟粪……硝石……粮食翻番……火药？”
其中一个读过书的头目，喃喃自语，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了这份电报背后的宏大布局。
陈金站起身，环视营地里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弟兄们！”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金子没了，咱们是不是就该卷铺盖滚蛋了？”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股野性。
“我告诉你们，不是！”
“两年来，咱们在这片土地上，用血和汗，淘出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子！但你们扪心自问，有钱了，你们就安心了吗？”
“那些白人，那些墨西哥人，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变了吗？他们拿走了我们的金矿，我们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一番话，戳中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痛处。营地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咒骂声。
“现在，总指挥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不再是弯腰捡钱，而是挺直腰杆拿钱的机会！”
他用力一挥手，指向南方。
“在南边，有一片比加州富饶百倍的土地！那里有能让粮食堆成山的‘白色黄金’，有能造出无穷无尽火药的硝石矿！”
“总指挥说了，黄金，只能让我们个人发财。但粮食和火药，能让我们为一个国家去打天下！”
“从今天起，‘华人淘金互助公司’解散！”
“所有愿意跟着我陈金继续干的兄弟，加入新成立的——‘四海开拓公司’！咱们剩下的金子，全部换成联盟最新式的步枪、火炮和战船！咱们去南边，去抢地盘抢矿山，抢一个没人敢再欺负咱们的未来！”
“我陈金把话放这！以前，咱们是刨食的矿工！从今往后，咱们是吃肉的狼！是翱翔在天上，专吃肉的老鹰！”
“想继续当矿工的，现在可以拿钱走人！想跟我去吃肉的，明天一早，港口集合！”
此话一出，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干！”
“头儿，我们跟你干！”
“早就受够了那帮白皮的气了！抢他么的！”
这群被黄金吸引而来的亡命徒，在这一刻，被陈金用一个更大的梦想，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第二天，众人按照约定时间在港口集合。
五艘经过改装的武装货轮，在十艘联盟战舰的护航下，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岛屿，向着南美大陆驶去。
甲板上，海风呼啸。
一个叫“猴子”的精瘦汉子，正龇牙咧嘴地被一名军士按在地上做着俯卧撑。他身上的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不远处，几百名曾经的淘金客，此刻正被一群从联盟海军陆战队里抽调出来的教官，用最严酷的方式打磨着。
队列、格斗、射击、战术……他们身上的匪气正被一点点消磨掉。
陈金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头儿。”猴子终于完成了惩罚，一瘸一拐地凑过来，递上水壶，
“这日子，比淘金还累。说真的，咱们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去弄那什么鸟粪？真能比金子还值钱？”
陈金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目光深邃地望着海平线。
“猴子，我问你，是金子能填饱肚子，还是粮食能？”
“那肯定是粮食。”
“那鸟粪，就能让我们的粮食产量翻一倍。我再问你，是金块能杀人，还是子弹能？”
“废话，当然是子弹！”猴子不假思索。
“我们要去的另一个地方，地底下埋的硝石，能造出淹没一个国家的子弹。”
陈金转过头，看着猴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告诫。
“所以记住了，这次的买卖，性质变了。我们不再是偷偷摸摸挖金子的矿工，我们是联盟的尖刀，是先遣队。我们去的地方，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只有弱肉强食。”
他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是秃鹫，专门去吃那片腐烂大陆上的死肉和肥肉。”
猴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当他看到远处那些兄弟们眼中的狂热时，他知道，这支队伍，已经彻底变了。
船队破开海浪，穿过太平洋，秘鲁那模糊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一股混杂着腐烂鱼腥、劣质朗姆酒酸臭和尿骚的独特气味，顺着风，跨越数里海面，提前一步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船队减速了，陈金举起千里镜：港口破败，人群麻木，士兵的武器锈迹斑斑。
他放下望远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对身后的传令兵下令：
“传令下去，准备靠岸。”
“让兄弟们把枪拿稳了，新生意，开张了！”
一个叫“猴子”的精瘦汉子刚下船，就被秘鲁卡亚俄港那股混杂着鱼腥、酒酸的独特“风味”呛得连退两步，嫌弃地啐了口唾沫。
“头儿，这鬼地方……味儿也太冲了！”
“比当年淘金那会儿的加州还烂。”
码头上，瘦骨嶙峋的本地苦力，在监工的鞭子下挪动着脚步，眼神空洞，仿佛行尸走肉。
而在不远处的阳伞下，趟着几个欧洲庄园主，正像看牲口一样看着他们，嘴里叼着大雪茄，满脸倨傲。
陈金对那股能把人活活熏晕的恶臭恍若未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港口。
“烂，才有肉吃。”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猴子瞬间挺直了腰杆。
“所有人，按计划行动！A组警戒，B组卸货，工程组，把大家伙给我架起来！”
一声令下，身后几百名“四海开拓公司”的成员，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行动间没有一句废话，全靠战术手势交流。
肩上统一制式的联盟火枪，枪身泛着幽幽的冷光，与本地士兵腰间那些快要生锈的火绳枪，像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轰——隆隆！”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一台小型的蒸汽起重机被迅速组装完毕，随着锅炉点火，黑烟升腾，钢铁机械臂发出一声咆哮，轻松抓起一个几吨重的大铁箱，稳稳地从船上吊至码头。
“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码头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那些麻木的苦力，第一次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惊恐，对着那个喷着蒸汽的钢铁怪物指指点点，仿佛在看神迹。
“嘿！你们这群异教徒！弄出这么大动静，惊扰到长官们了，懂不懂规矩？”
一个本地监工仗着身后不远处就是军官，挥舞着鞭子，满脸凶狠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持枪的士兵，一脸不善。
猴子刚要上前，就被陈金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金没看那监工一眼，只是平静地对着人群说了句：“清场。”
话音刚落。
“咔嚓！”负责警戒的十二名护卫队员，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枪、开保险。十二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那三个冲过来的人。
没有警告，没有喝骂。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监工，脸上横肉瞬间僵住，举起的鞭子停在半空，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身后的两个士兵更是双腿发软，握着火绳枪的手抖得像在筛糠。
他们从那十二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尸山血海里冲出来的杀气。
这根本不是商人！是百战精锐！
“滚。”陈金瞥了他们一眼，只吐出一个字。
那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了回去。
阳伞下，那位一直眯眼看戏的军官，脸色一变。他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着陈金一行人：
“去，给我查清楚，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