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一份足以改变东亚格局的条约,摆在了两人面前。
双方互派“全权商务代表”入驻对方城市,建立对等的官方联络处,而非朝贡使节。
豪格带着那份沉甸甸的条约,率领着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鸦雀无声的仪仗队,登船北返。
金陵,燕子矶头。
李云飞目送着那支悬挂龙旗的船队,逆流而上,直至消失在夕阳尽头。
他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陆信。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气息沉稳的男子悄然上前:“在。”
“命令北方情报网,全面激活。我要知道,豪格回去后,对多尔衮说了什么?”
“我要知道,大清朝堂对这份条约的反应与对策!”
“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反联盟,以及那个神秘的中间人,把他们挖出来!”
李云飞缓缓转身,望向暮色渐沉的北方天空,
北上的船队,自离开金陵,豪格便一言不发,只是枯坐在船舱内,反复摩挲着那份《东南互保条约》的副本。
就在豪格的船队逆流而上,艰难北返的同时。
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先于他们,笼罩了整个北方。
从运河沿岸的驿站,到京城的茶楼酒肆,无数看似寻常的商贩、脚夫、伙计,都化作了联盟情报网的耳目。
一份份加急密报,通过信鸽与快马,如涓涓细流,汇入巴达维亚的密室。
身穿黑色劲装的陆信,将整理好的情报放在李云飞面前,神情肃穆。
“帅座,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以英亲王阿济格为首的满洲勋贵,反应最为激烈,已经在私下串联,准备在朝堂上向豪格发难,主张即刻南征。”
“另外,我们安插在漕运系统的暗线回报,兵部尚书纳兰明瑞的独子,正与江南几个大家族勾结,暗中倒卖漕粮,数目巨大。”
李云飞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过,嘴角浮现一丝冷冽的笑意。
“证据确凿吗?”
“账本、人证,环环相扣,铁证如山。”陆信回答。
“很好。”李云飞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方地图前。
“多尔衮是枭雄,他比谁都清楚开战的风险。但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斩断那些主战派莽夫的刀。”
“咱们不能直接把刀递给他,那会暴露咱们。”
李云飞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上。
“启动中间人。”
“将阿济格私下串联、纳兰明瑞之子贪墨漕粮的全部证据,匿名交给他。告诉他,这是来自南方友人的一点小小诚意。”
陆信目光一凛,瞬间明白了李云飞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刺探情报了,这是在幕后操纵!
是借多尔衮的刀,来清除联盟的潜在威胁,同时,将大清内部的矛盾彻底引爆!
“属下明白!保证让这份礼物,在最关键的时刻,送到摄政王手中。”
数日后,北平,紫禁城。
寒风卷着残雪,掠过太和殿的琉璃瓦,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殿内,一片死寂。
和硕肃亲王豪格,这位刚刚从长江口返回的皇长子,面色苍白。
他的面前,是那份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并盖着双方大印的《东南互保条约》。
一份条约,如同一根尖刺,扎进了这个刚刚定鼎中原的新生帝国的中枢神经里。
龙椅上,年轻的顺治皇帝面沉如水,小手紧紧攥着龙袍的衣角。
他身侧,那个身形魁梧、眼神锐利的男人,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条约,但殿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清国真正的统治者,正在酝酿着一场雷霆风暴。
“荒唐!”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英亲王阿济格,多尔衮的同母兄长,猛地踏前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豪格的脸上。
“豪格!你签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盟约?这是在向一群南海水寇摇尾乞怜!是我大清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你……你这是怯懦!是通敌!”
太和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身上。
多尔衮。
他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战,还是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份没有任何标记的密报,由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呈到了多尔衮的案头。
多尔衮缓缓展开。他看的很慢,很仔细。
殿内,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了叫嚣得最凶的英亲王阿济格身上。
阿济格心中猛地一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不知道,那份密报上写的,不仅仅是南方战事。
更是他阿济格,入关以来圈占民田、强抢民女、私下串联老王爷,意图挑战摄政王权威的桩桩件件秘闻!
还有那个叫嚣最凶的兵部尚书,其独子勾结江南粮商,贪墨百万两漕粮的铁证!
笔迹,详实到可怕!
而这份情报的来源,那个神秘的“中间人”,只留下了一句话——“此为李帅之诚意,亦是摄政王之利刃”。
几天后,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北平官场。
那把递给多尔衮的“无形之刃”,为联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战略机遇期。
李云飞很清楚,北方的豺狼一旦舔舐完伤口、清除了内患,必然会以凶猛的姿态扑向南方。
真正的和平,从来不是靠一纸条约,而是靠让对手不敢轻举妄动的绝对实力。
而这实力的根基,就在于那条贯穿大陆腹地的黄金水道——长江!
他的计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
以炮舰,确立不容挑战的秩序;
以商贸,捆绑沿江万万人的利益;
再以科技与新学,潜移默化地改造这片古老土地的思想。
当长江两岸的百姓,习惯了联邦物美价廉的商品,习惯了联邦带来的安全与秩序,习惯了用科学而非神佛来解释世界……
到那时,人心向背,便不再由朝堂上的人决定。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地图,仿佛能穿透万里,看到那条奔腾不息的江河。
长江,汉口段。
“轰——隆——”低沉的轰鸣,压过了滔滔江水。
一艘通体漆黑的浅水蒸汽炮舰,正逆着湍急的水流,稳稳上行。
烟囱里喷吐着滚滚黑烟,船头悬挂的“启明星辰龙翔”东海海洋联盟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舰长林涛手持单筒望远镜,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江面。
不远处,一支由三十多艘帆船组成的商队,正悬挂着同样的联盟旗帜,顺流而下。
船上的水手和商贾看到火炮战舰,纷纷摘下帽子,远远地挥手致意,脸上满是安心与敬畏。
林涛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就在一年前,这条水道还是漕帮、水匪和腐败官吏的私人金库。而现在,任何不长眼的东西,都早已连人带船,化作了江底的淤泥。
他的视线越过江面,望向岸边一座已经坍塌过半的山寨。
那是曾经为祸一方的“过江龙”的老巢,就在半年前,被他的“先驱者”号,用三轮齐射,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这就是和平,用钢铁和火焰铸就的,不容置疑的和平。
条约,从来不是靠墨水写的,而是靠炮口来维持的。
京城朝堂上的风波,早已在东海那只“看不见的手”拨弄下平息。一份《东南互保条约》,为联邦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他们的统帅,李云飞,则用这段时间,将整个联盟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与建设机器!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苟住发展,增强实力!
随着船速放缓,炮舰缓缓靠上汉口新落成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