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今天你帮他，明天他壮大了，第一个要防的就是你这个外人！国与国之间，哪来的正义？只有利益！”
“够了。”
郑芝凤的两个字，让争吵戛然而然而止，目光扫过众人。
“执行会长的既定方针——有限援助，控制风险，静待时变。”
“咱们是棋手，不是棋子。”
数月后，船只全部修复完毕，仓库里堆满了黄金、白银和新大陆的作物种子。
是时候离开了。
在举办的欢送宴会上，酒酣耳热之际，一位与他们关系不错的阿兹特克老酋长，神秘地将郑芝凤拉到角落。
“东方的神使……你们在寻找黄金，我知道。”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不知是什么兽皮制成的地图。
“我们部落的传说里，在那片被称为‘死亡之眼’的雨林深处……”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中心一个用血红色颜料画出的、如同漩涡般的符号上。
“藏着一座黄金之城！我们的祖先，称它为——”
老酋长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又清晰地钻进郑芝凤和林祥的耳朵里，让两人浑身一震。
“埃尔多拉多！”
营地临时搭建的木屋内，篝火的光芒跳跃着，将一张古老的兽皮地图映照得诡异莫测。
只有屋外狂欢的鼓点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提醒他们这并非梦境。
“疯了……”
副总指挥林祥粗糙的手掌在地图上狠狠一抹，仿佛想抹去那致命的诱惑。
“将军！黄金之城！这是一座金山啊！只要找到它，别说修复船队，咱们可以直接用黄金造一支新舰队出来！”
看到老酋长给的那张地图，几个年轻军官非常激动。
财富、功勋、封爵……所有世俗的欲望，都被这张小小的兽皮无限放大。
作为指挥官的郑芝凤，却出奇地冷静。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个血色符号上，而是落在了地图上描绘的、那片被称为“死亡之眼”的未知雨林。
那里，画满了毒蛇、猛兽和狰狞的骷髅头。
“林祥，咱们的弹药还够打几场硬仗？药品还够救治多少被毒虫咬伤的弟兄？”
一连串的质问，让屋内的狂热瞬间冷却下来。
林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兴奋褪去，
“燧发枪的弹药……很紧张。至于雨林里的瘴气和毒物，咱们的药根本不对症。”
“所以，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随船的学者徐晋，仔细端详着那张地图。
“这更像一个诱饵，一个美好的传说。”
徐晋的手指点在地图边缘，那里有一些代表星辰和水流的符号。
“酋长或许没有说谎，但传说往往会致命。深入一片完全未知的雨林，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这与自杀无异。”
“可咱们还能怎么办？”一名军官忍不住低吼道，
“原路返回吗？逆着那该死的风暴和洋流？咱们来的时候折损了多少弟兄，难道忘了吗？那是一条死路！”
向前，是传说中的黄金城，九死一生。
向后，是验证过的死亡航线，十死无生。
他们，被困在了这片新大陆。
“不。”徐晋摇了摇头，“既不向前，也不向后。”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小心保存的拓片和航海日志，铺在桌上，挤开了那张黄金之城的地图。
“将军，请看！”
他指着三份来自完全不同地域的图纸——
一张是南洋土著的石刻拓片，一张是航行途中某个无人岛上发现的符号，还有一张，就是刚刚这张阿兹特克人的地图。
“它们看似毫无关联，但都在描述同一个东西！”
他的手指，在三张图上，都点中了几个相似的、如同龙形盘旋的曲线。
“星辰的轨迹，还有……海水的流向！”
“这三条曲线，分别来自南洋、大洋中心、还有我们脚下这片新大陆！它们描绘的，是同一股洋流！一股自东向西，横贯整个大洋的温暖水脉！”
徐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声音都有些颤抖。
“古老的传说并非全是陷阱，它们也隐藏着真理！我们脚下的大地，不是一块平板，海洋也不是无尽的深渊！”
“它……是个球体！”
林祥的嘴巴微微张开，一脸的难以置信。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仿佛在听一个疯子的呓语。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是天方夜谭！
郑芝凤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徐晋。
徐晋却不管不顾，激动地继续说道：
“大地是圆的！海洋是连接所有陆地的血脉！我们来时逆流而上，九死一生。但只要顺着这股洋流，非但不用逆风逆水，船速甚至会比平时快上几倍！”
“这些古老的地图称它为‘龙之脉’！只要我们骑上龙脉，就能一路向西，回到熟悉的那片海域！”
“我们……可以从世界的另一头，回家！”
整个木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
许久，郑芝凤缓缓开口，
“你，有几成把握？”
徐晋挺直了胸膛，目光灼灼：“理论上，十成！现实中……我愿以性命为我的学说担保！”
郑芝凤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葬身鱼腹的弟兄，黄金白银的诱惑，米格尔期盼的眼神，还有这张通往黄金城的地图。
“传令！”
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油灯一跳。
“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全员准备！利用最后的时间，与土著人交换足够的淡水和食物！”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包括林祥和那几个年轻军官。
“咱们的目标，不是雨林里的黄金！”
“而是，向西！回家！”
船帆，再次扬起。
这一次，舰队没有掉头向东，而是迎着朝阳，毅然决然地驶向了那片更广阔、也更为未知的西方大洋。
起初，所有人都心怀忐忑。
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印证了徐晋那“疯狂”的理论。
“报告将军！航速……航速是平时的三倍！咱们几乎没怎么用人力划桨，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走！”
“左舷发现岛屿！是地图上没有的岛！上面有淡水和野果！”
“那些海鸟……它们不怕人！弟兄们抓了好多，今晚能加餐了！”
他们沿着被徐晋称为“北赤道暖流”的“龙之脉”，发现了一座又一座，如同珍珠般散落的无人岛屿，及时补充了食物和淡水。
沿途甚至遇到了一些神秘的岛民。黄皮肤，黑头发，说着一种介于古汉语和南岛语之间的奇特语言。
那些岛民的传说里，他们的祖先，正是追随着星星的指引，从日出之地而来。
一个又一个证据，如同重锤，不断敲打着所有船员的世界观。
地球，真的是圆的！他们正在亲手完成一个前无古人的壮举！
绝望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征服未知、创造历史的豪情与自信！
历时近三月。
当瞭望手，习惯性地举起那具来自德意志的单筒望远镜，望向晨曦中的海平面时，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下一秒，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远处的海天尽头，一个无比熟悉的岛屿轮廓，若隐若现。
而在那岛屿的最高处，一面黑色的龙旗，迎风招展！
那是……东海联盟的旗帜！
瞭望手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回——家——了——！”
“弟兄们！咱们回家了！”
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
水手们扔掉手里的活计，疯了一般冲到船舷边。
当他们看到一艘联盟战舰，鸣响着礼炮，正高速向他们驶来时，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这些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的铁血汉子，此刻却像孩子一样，互相拥抱，又哭又笑。
郑芝凤站在船头，海风吹动着他有些破旧的衣衫。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面越来越近的龙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