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汉灵帝刘宏是东汉天子权术集大成的一人。
灵帝一个丧父少年,继承皇位的时候,不过十二岁,比明朝的嘉靖还小后几岁。初登基时,除了天子的名头,几乎是无依无靠。
可灵帝刚继承皇位,便借助宦官的力量,发动了九月辛亥之变,果断清洗朝堂,除掉了头上的大山窦太后,又利用宦官和士大夫的斗争,发动党锢之祸,压制住士大夫。
亲理政事后,灵帝更是利用段颎等关西新兴武将,掌控了军权;又诛杀宦官权宦侯览、王甫,清洗了宦官集团;废黜皇后宋氏,清洗了外戚势力。
总之,黄巾起义前的汉灵帝,可谓是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关东士大夫、传统外戚(以邓氏、窦氏、马氏、梁氏为首的开国功臣家族)、关西勋贵、朝中权宦、刘氏宗族(汉桓帝亲弟弟渤海王刘悝、宗室与士大夫双重领袖刘倏、刘郃兄弟),几乎东汉王朝内部所有的势力,都被汉灵帝清理了遍。
真是杀得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称其为“杀神”,绝非吹嘘。
可这有什么用呢?
“当一个君主,举世皆敌的时候,哪怕他是神灵再世,这个帝国也好不了。”
“大将军,其实当一个君主亲自下场和大臣斗争的时候,国家的命运已经注定。毕竟皇帝只有一人,而大臣却有千千万。”
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扯后腿。
张角畜养弟子,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众徒数十万,连结郡国,没人管,没人问。而后来的黄巾起义,在被告发,提前一个月起事的情况下,仍然能做到八州同时起事。
这不是张角能力强,而是地方官,朝中官,都做了睁眼瞎,在他们的默许,放纵下,一场毁天灭地的动乱,终于被掀起。
(都说嘉靖帝很聪明,其实都是些小聪明,明朝皇帝和大臣彻底决裂,就是在嘉靖时期,而万历皇帝又推了一把。)
“君臣关系一旦破碎,就再难恢复。以致整个大汉,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雠,君臣离心,相互敌视,宛如枕干之雠,不共戴天。
这是一个两败的结局。”
“也是一个死局。灵帝若是大动干戈,就会跟百官撕破脸,可他若是什么都不去做,那就只能做一个傀儡天子。
前者伤害的是大汉,至于后者,谁又甘心做傀儡呢?
孝直,你觉得灵帝该怎么办?”
法正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一众士大夫眼中,灵帝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的听话就是了。圣天子垂拱而治,众贤良众正盈朝。
但曹祜不会接受。
就曹祜一贯的作风来看,曹祜是渴望有作为,也能够有作为的。
不过法正到底是少有的才智卓绝之人,很快便有了对策。或者说他必须给曹祜想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对策。
“大将军,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灵帝虽然有进取之心,荒淫无道,也是真的。”
灵帝是真会玩,灵帝喜欢在宫中亲自驾驶驴车,第一代驴车天子,就是灵帝,其技术未必比赵二差。他还给狗戴进贤冠、佩绶带,产生了大名鼎鼎的“狗官”。在宫中建市场,造裸游之馆,靠谱的不靠谱的,乱七八糟的确实做了一大堆。
不是说灵帝不能有爱好,但身为皇帝,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当皇帝本来就要靠着天威这种东西来糊弄天下人,你连装都不装,那就别怪底下人不把你当皇帝了。
跟白孝文说得一样,“我装我不累”,装不了就别当皇帝。
曹祜点点头。
“往后行事,要更加谨慎,虽不至于成道德楷模,但至少要为天下人的表率。”
“正有一惑,始终不解,敢问大将军,昔日商君变法,何人可功居第一?”
“既是商君变法,难道不是商君吗?”
“大将军真这么认为?”
“孝直有何高见?”
“我记得大将军曾作一篇文章,叫做《马说》,强调人才需被发掘才能发挥作用,其中有一句说得好,‘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昔日商君在魏国蹉跎,不得已入秦,是秦孝公拔犀擢象,委以重任,才有了那个威震天下的商君。
正今日要说的,就是秦孝公用商君变法这件事。
商君变法前,秦国内乱百余年,虑败于魏,可谓是内忧外患。可商君变法为何成功,皆因变法者为商君,而非秦孝公。”
曹祜看着法正,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实行变法的是商君,打击秦国豪强的是商君,侵犯贵族利益的是商君,杀人的是商君,得罪太子秦惠文王的,亦是商君。
自始始终,秦孝公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任用了商君而已。
商君变法,反对变法,就要先打倒商君,可守旧派要打倒商君,跟秦孝公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孝公只要居中调停,保住商君就行。
所有的敌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算计,都由商君来承受,秦孝公只要强大的大秦便可以了。
所以最后商君被车裂,而秦国却变得强大起来,最终吞并了六国。”
曹祜点点头。
商鞅变法,好像功劳都在商鞅身上,可这些法律,哪一条都得经过秦孝公,是秦孝公意志的体现。
可在变法过程中,秦孝公将一切事情都交给商鞅,完美隐身。
而那些攻击商鞅的人,为了打倒商鞅,反而要争取秦孝公的支持。
曹祜现在想想,自己之前的改革,却是不该亲自下场,将炮火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当委于臣下,自己居高调停。
当然现在也不晚。
因为是皇帝,才更要甘当配角。
曹祜看向法正,深深一拜。
“孝直今日之言,使我茅塞顿开。现在想来,我较之前人,差了很多。
其实不仅伯乐不常有,真正的千里马,也并不常有。而孝直你,才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法正听后,心中却是一惊。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刚才给曹祜提的建议。
人道商君是“作茧自缚”,那他法孝直呢,又是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