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贾信起事,宋钧便想着逃走之事。
虽然宋钧是为曹祜办事,可他一不认识曹祜,二不能将祸水引到曹祜身上,为了防止冤死在乱军之中。宋钧便换了一身黔首衣裳,趁着贾信被杀,城中混乱之际,出北门而去。
很快宋钧到达武邑县,桓范正在此地等他。
见到宋钧,桓范便上前拜道:“子万,此番计成,你功居第一。”
宋钧笑道:“昔日苏秦上嘴皮一翻,五国攻秦,下嘴皮一翻,五国伐齐,我不过是说动一个贾信,不足挂齿。”
此时桓范亲自为宋钧斟满一杯酒,宋钧接过,一饮而尽。
“元则,什么是纵横家?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苏代、苏厉之属,生纵横长短之说,左右倾倒。苏秦为纵,张仪为横。横则秦帝,纵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
什么是纵横士?苏秦、张仪,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万乘之主,莫不屈体卑辞,重币请交,此所谓天下名士也。
元则,我这一生,追求的便是如苏秦、张仪一般,一言灭国,一言行邦。
朝中诸公,庸碌之辈,虽忝居高位,却不足挂齿,唯你、我二人,当得起一个‘士’字。”
初出茅庐却行事顺遂,宋钧自是万分兴奋。
桓范眼看宋钧得意万分,便道:“纵横之术,我还真不是很了解。”
“元则,纵横之术,八字以蔽之,曰:‘合纵连横,权变之术。’合纵者,乃联合众弱以攻一强;连横者,乃事一强以攻众弱。权变之术,则在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不拘一格。
只要你将这八个字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则世界之事,无往而不胜。”
宋钧兴奋地越喝越多,很快便饮了整整一壶酒。
就在这时,宋钧突然觉得有些腹痛。刚开始如虫子撕咬,可之后痛楚越来越剧烈,仿佛蚂蚁食骨,又如摘胆剜心。
宋钧抱着肚子,痛苦地说道:“元则,快为我去请医士。”
桓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元则?”
这时桓范才道:“子万,你就去吧。你的志向,我来替你完成。”
宋钧脸色大变,满脸不敢置信。
“桓元则。”
“子万,非是我要害你,只是不得不出此下策。
其一,你在信都,劝说贾信造反,很多人亦知晓。往后除非你隐姓埋名,否则必为丞相所获。到时大刑之下,我也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将咱们的算计全盘托出。
其二,此番算计,不足为外人道,包括龙骧将军。龙骧将军此人,常怀妇人之仁,他若是知道,我生生逼得贾信造反,引发这场战场,必然对我不满。
我虽与龙骧将军一同长大,交情匪浅,可何茂之事,已经使得我二人关系,有所裂痕,所以这一次,我得未雨绸缪,提前防范此事。
子万你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万一你哪天将这件事捅了出去,可就是大麻烦了。
这其三,子石你太有才,又缺少节操。如你说的,纵横士横则秦帝,纵则楚王,若是你哪天忽然想投靠其他人,岂不是让龙骧将军增一强敌。
所以现在杀了你,也算全了君臣之谊。”
“桓元则,奸贼也,背约负盟,无耻之徒,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桓范对于宋钧的谩骂,并不以为然,于他来说,声名着实不重要。他就这么看着宋钧痛苦地挣扎,最终死在他的面前。
虽然二人之前是战友,但桓范并不惋惜宋钧的死。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所以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绽。
桓范待宋钧死后,伪装成服毒自杀的样子便匆匆离开。
有人发现宋钧的尸体,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
桓阶受命查办贾信造反案件。因为事情都是贾信和宋钧二人决定的,能查到消息很少。现在贾信死了,宋钧也死了,真想彻底湮灭在时间长河之后。
曹祜进入信都的第三天,桓范来见曹祜。
二人虽不过月余未见,可此时再逢,颇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曹祜上下打量着桓范,久久不言。
“公子,范与昔日,可有不同?”
“元则,是你做的吗?”
桓范一副疑惑地问道:“不知公子所言何事?”
“贾信造反,是不是你谋划的?”
“公子说笑了,我一微末小吏,如何能让军中大将造反?”
“元则,别说此事与你无关。”
桓范道:“不瞒公子,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我与成平仓监靳允是旧识,从他口中得知,三公子一直往安平国输送军械、铠甲之事。
因此我便故意恫吓任览、周成二人,与他们说,三公子蓄养这么一支私兵,还输送武器,是为了造反。
二人本就胆小,立时害怕,前去告发。
我本来是想捅出三公子蓄养私兵一事。若丞相得知,必然重处,再加上三公子昔日之过,废为庶民,也不是不可能。
万没想到,贾信如此紧张,眼看事情败露,竟然敢起兵造反。
公子,我桓范自问有些能力,可无论是胆子,还是能力,都没法掀起一场战争啊。”
眼看桓范伏在地上,战战兢兢,惶恐不安,曹祜虽然不信其言,可也没法再说些什么。
毕竟曹祜没啥证据。
总不能因为一些猜测而对亲信大动干戈吧。
曹祜上前将桓范扶了起来。
“元则,咱们是多年好友,我是信你的。常言道,衣莫如新,人莫如故。你,文恭,都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咱们道同契合,体异心并,我是希望咱们的友谊,能够长存的。
等咱们老了,聚到一起,再说着一些儿时旧事,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事情。
所以有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
“公子,咱们当年唱的是‘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我此生不敢忘。”
二人叙了良久,方才分别。
看着桓范的身影,曹祜不由得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个昔日的好友,再非从前的桓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