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铜雀台,曹祜没有回郡府,而是回了家。
魏郡具体行事,不需他操心。卫臻、韩宣、郑岐,再加上刘劭,这件事若是做不好,也就可以集体辞职了。
曹祜要做的,是撰写防疫救灾的制度性文件。
可曹祜未工作多久,徐质来报,曹洪求见。
曹祜这个叔祖,虽然平日里总是以曹祜党自居,仿佛是曹祜一系的核心人员,可与曹祜的关系,并不算太亲密。
曹祜很清楚,他们这些方面大将,只能是曹操的人,若是犯了忌讳,轻则丢权,重则就要丧命。
就比如朱灵,不知轻重,与曹丕结交,被曹操安排于禁夺了兵权。
(朱灵连杂号将军都没有,曹丕上位后,直接是后将军,华乡侯,除了从龙之功,其他很难解释。)
曹洪是长辈,曹洪自然是礼数周全。
“叔祖,如何来我这里?”
曹洪面上却是很严肃。
“子承,糊涂啊。”
“叔祖,发生了何事?”
“子承,我问你,你是不是安排卫公振去接管了邺城所有的药店和粮店、米铺?并下令限制粮价。”
“是有此事。”
“子承,糊涂啊。你知不知道,在邺城经营粮食的都是什么人?”
曹祜笑道:“不会是我大父吧?叔祖,除了我大父,邺城还有我不能惹的人?”
曹洪倒让曹祜说得语塞。
“子承,你一直不在邺城,不了解邺城的情况。
表面上这是店铺都是普通商人,可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牵扯的利益极大,朝堂重臣,世家豪强,军中大将,几乎都有与之相连的店铺、商行。
尤其是粮食,牵一发而动全身。
子承,你这一道命令下去,知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叔祖,没这么严重。”
“阿福,你的地位,并不稳固,不要去得罪这么多人。”
曹祜今日来,是因为曹祜的举动,触碰了他的利益,但他今日之言,也确实是为曹祜考虑。
“叔祖,我说了,没那么严重。按照我定的价格,粮店是能获利的。”
“这是暴雪天,肯定会道路不通,粮食的价格是会上涨十倍的。”
曹祜忽然看了曹洪一眼。
“叔祖,我有些不明白,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记得大父曾说过,‘我家赀那得如子廉耶!’,要是我,我只怕要心惊胆战。”
“子承,你什么意思?”
“我想跟叔祖说,钱,够用就好,多了,反而是麻烦。这件事情,我已报告了大父,得到了大父的同意,所以势必会推行下去。”
曹祜又拿起自己写的材料,递给曹洪。
“这是我从铜雀台回来,就开始写的制度。
叔祖,你是军中大将,只考虑打胜仗,考虑自己家事,我和大父,与你不同,我得考虑天下事。
我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在我眼前发国难财。
如你说的,粮食价格能涨十倍,那那样会有多少人冻饿而死?
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商量。
我的态度就是,叔祖让家人按照我安排的,老老实实执行。”
“你!”
“叔祖,你与刘勋,俱以军中豪右而知名,门客子弟,放纵不羁。而今刘勋安在?过不了两年,骨头就烂了。
我把叔祖当做长辈,所以以真心待之,还请叔祖,仔细思量。”
曹洪没想到自己的面子根本不管用,只能叹了一口气。
“我回家就让人按你说的办。”
曹祜就要离开,曹祜拦住道:“叔祖能否告知我,邺城各粮商的态度。”
曹洪没想到曹祜竟然策反他,不过他果断地投了。
“邺城的粮商,主要有六家。一个是我,一个是夏侯家。”
“夏侯家是伏波还得都护?”
“是夏侯家族。元让和妙才二人,皆不治产业,他们才不参与那些。”
“一家是曹瑜,一家是冀州崔氏,一家是荀家,还有一家,便是你们丁家。所有人,都在看丁家的态度,也在看你对丁家的态度。只有我,来这里给你提个醒,还被你说了一通。”
“是祜的不是。”
“子承,这件事你不好办。不算我,还剩下五家,你动哪家?总不能光动远的,不动亲的吧。”
曹祜没有说话。
这个事确实不好办。
常凯申的大公子在魔都打虎,整顿魔都金融秩序事件,为何失败了?就是因为操控金融的,就是四大家族,他根本动不了。
当然大公子要是直接崩了孔老三,顶住压力,结果或许又不一样。
送走曹洪,曹祜叫来李先。
“彦进,你去街上的粮店看一看,如果有人问你我的态度,就说我的态度不详,而且不在意粮食的事。”
“唯!”
曹祜又叫来丁尊。
“表兄,丁家在邺城的生意,你有掺和吗?”
丁尊想起曹祜今日的安排,还有前来的曹洪,立刻反应过来。
“大将军,没有。不过族里每月给我送一些钱,差不多有一万钱,供我零花。年底再给我一些钱,去年是一百万钱。”
“丁家是真有钱啊。粱米(优质小米)四百钱一斛,秩二千石月俸是百二十斛,折钱四万八千钱。而丁家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就有万钱。”
丁尊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
“行了,不是说你。你对外散步消息,就说我制定的制度,有很多人反对,我也心有疑虑,正考虑要不要继续实行。”
“唯!”
“你也可以告诉丁家我的真实态度。”
“大将军,我绝不会。”
“我有时候会想,我父亲活着,丁司隶也活着的时候,丁家是什么样子的?”
丁尊心中,隐隐发寒。
这次曹祜返回邺城,对丁家的态度,有很大变化,颇耐人寻味。他一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丁尊走后,曹祜坐了许久。
不能再让表兄负责情报机构了。
丁尊毕竟姓丁,中间牵扯太大。
丁尊未来会是丁家的顶梁柱,还是让他回归正途,做个正儿八经的官员,对所有人都好。
表兄啊表兄,希望你能理解,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的身份,让我没法完全信任。
人都是会变的。
曹祜亦然。
曹祜的赤诚也渐渐没了,变得多疑、善变起来,这就是权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