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出了中军帐,没有回帐,而是一个人悠悠然地来到营中的望楼上。
他知道,今天向祖父索求“左冯翊”一职,有些急功近利,过犹不及了,肯定会使得祖父有不好的想法。
只是曹祜也没办法,他可以等,左冯翊这个官职等不了。
自新丰战后,曹祜就考虑未来,他需要有一个稳定地根据地,使得他进可攻,退可守。
本来河东郡最合适,可是杜畿做了数年的太守,没有位置空出来,曹祜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左冯翊。
三辅名气最小的是左冯翊,可最丰饶、水利最富集之地,也是左冯翊。在这里可屯田,可养兵,可出击羌胡,也可随时进入河洛。
真若是有曹家内战那一天,据冯翊,取潼关,西定关中,二分北方,曹祜尚可有一战之力。
所以无论如何,曹祜都要控制此地,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不当之举。
箭已离弦,结果却非曹祜所能料,此时他心情也颇为忐忑。
曹祜正一个人吹着冷风,突然听得有人上了望楼,转头望去,竟然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你是何人?”
“在下丞相仓曹掾刘晔,拜见公子。”
“你是刘晔,淮南刘晔,刘子扬?”
“公子知道在下?”
曹祜一时忍不住笑了。
“你刘子扬的大名,如雷贯耳。听说你为贼寇郑宝所挟,后竟为朝廷覆灭郑宝,可见其智勇;之后你又交出军队,可见其仁德。一个智勇兼备的仁德之士,我如何能不知道。”
刘晔也没想到曹祜知道他,笑道:“倒是无需在下再向公子自我介绍了。”
刘晔说着,将携带的茶具和热水,放到桌子上,煮起茶来。
曹祜心中一顿,看来刘晔调查过自己,有备而来。
“子扬现居何职?”
“丞相仓曹掾。”
“有些小了。子扬有佐世之才,哪怕公卿之职,亦可任之。今子扬来祖父身边十年,竟未被发现其才,实属遗憾。”
“晔不过庸碌之徒而已。”
刘晔说到这,也有些落寞。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人生最美好的十年,他只是曹操身边管着仓曹的小官。
当年许子将称他有“佐世之才”,过了这么多年,连他本人都快忘了。
来见曹祜,是刘晔仔细权衡之后的事。
他今年三十八岁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再蹉跎了。
待刘晔将茶煮好,曹祜拿起喝了一杯。这茶跟自己炒的茶并不同,还加入了盐、花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不好喝?
“公子为何爱饮茶?此物甚苦。”
“如果你只喝茶叶,就会清楚,茶先苦而后甜,喝到嘴里,进入腹中,并不算结束,更多的是回味,亦如人生。”
“公子的人生也苦吗?”
曹祜已经明白刘晔的来意。投其所好,必有所求。
“子扬,我能信你吗?”
刘晔没想到曹祜问得如此直白。
“公子若愿意信我,我自是可信;公子若不愿信我,我当是不可信。”
“今天下午,我向大父请求担任左冯翊一职,是主动请求。子扬,你能明白我的忐忑和忧虑吗?”
刘晔沉吟片刻方道:“公子担心,因为自己主动索求,惹得丞相不快,甚至厌恶?”
曹祜没有回答。
“其实公子多虑了。丞相此人,雄武机变,明哲超世,他挑选继承人,绝不会因为亲疏,而是以大业为重。
公子虽不识晔,但晔也多知公子。
公子文武兼备,又仁孝诚谦,乃是贤德君子。这样性格的人,可为名臣,可是继承丞相大业,却缺少了一些霸气和野心。
今日公子索求左冯翊,展露野心,丞相未必不愿见。”
曹祜有些明悟了。
“子扬,我该怎么做?”
“公子不必再患得患失。若是丞相委你左冯翊,你便从容赴任,大展拳脚;若是不委你此职,你也当毫不在意,不卑不亢。
宠辱不惊,不动声色。
如此,才是当得起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曹祜听了,起身对着刘晔一拜。
“多谢子扬开导,于我如醍醐灌顶,疑惑顿开。”
曹祜的性格,总是喜欢事事求完美,但他不明白,世间之事,十事九不全,抓住一点便够了。
“子扬,我若去左冯翊,可有教我者?”
“我送公子九个字,广积粮,勤平虏,常思君。”
“曹祜受教。”
二人没有再多谈,便离了望楼。
至于双方的关系,谁也没有多谈。
本就是萍水相逢,至于之后是路人还是知己,就要看以后的事了。
回到帐中,曹祜思索起刘晔送给他的九个字。“广积粮”的含义是自不必说,“勤平虏”是要在平虏中养兵,至于“常思君”,是虽在外,但要与朝堂众人和曹操本人,保持良好关系。
不得不说,字虽少,但皆有用。
次日一早,曹操召集众人宣布,废左内史,治下六县并入左冯翊,以曹祜为左冯翊,原左内史程休为左冯翊都尉,郑浑领北地郡太守。
昨日曹祜请为左冯翊,曹操一开始也觉得有些滑稽。
曹祜小小年纪,急功近利。
可正如刘晔说得,他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为曹祜的野心而高兴。
一个主公,可以昏,可以暴,但不能仁弱。
曹祜日益增长的野心,恰恰是他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养料。
所以曹操决定答应曹祜的请求。
不仅给曹祜一个左冯翊,再加上左内史,一共十三个县,供曹祜折腾。他倒是想看看,曹祜能折腾出什么结果。
这个任命一出,众人立时炸锅。
曹祜自到曹操身边,不过四个来月,委以重任,超擢任用,这样的恩待,就差直接任命曹祜为世子了。
一些原本支持曹丕或者曹植的人,如何能够接受。
曹祜已成心腹大患矣。
此时就连重臣钟繇,也顾不得引得曹操猜忌,站出来说道:“丞相,繁阳亭侯,立有大功,理当重赏,然治理一方,实非易事。
左冯翊治下有十多县,数万百姓,更兼胡汉相杂,盗匪四起,实非善地。
只恐繁阳亭侯年幼,难以支撑,还请丞相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