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躺在榻上,难以入眠,回想着漫长的一日,他知道,从今往后,每天都会是这样的生活。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曹操便遣人来唤曹祜。曹祜闻询饭也未吃,便赶往铜雀台。
曹祜到时,曹操已让人准备好各种餐食,等着曹祜。
“阿福,这是你送我的新麦做的胡饼,你尝尝。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你能亲自种田,体验民生之艰,是件好事。”
曹祜接过胡饼,尝了起来,而曹操又随手将鹿脯端到曹祜面前,随口道:“都是给你做的,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肉。”
“谢谢大父。”
曹祜也不客气,大吃起来。
“大父,我从军半年多,自觉并无变化,唯有吃饭,却是再难优雅,如饿死鬼一般。”
这时一个侍女端上热腾腾的肉羹。
这侍女二八妙龄,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待侍女走后,曹操问道:“阿福可知此女身份?”
曹祜摇了摇头。
“此女名叫刘雒,乃是刘备与其妻糜氏之女。昔日曹子和(曹纯)追刘备于长坂,获其二女,年长者我便赐给了子和,此为年少者。”
“大父,刘备没想过赎回二人?”
曹祜说完,不禁摇头。曹操当年都能放关羽、毕湛这些投敌之人离开,若是刘备派人来赎,以曹操的性格,还真会放了二女。
刘备仁不仁德不说,真不是个好父亲。他在刘禅之前有好几个孩子,可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更别提追封。
“大父,若是此女是糜氏所生,倒是可以利用此女,策反糜氏兄弟。”
“怎么可能?当年我表糜竺为嬴郡太守,糜芳为彭城相,可二人拒不接受,非得跟着刘备。
后来刘备逃到冀州,我又招降二人,可二人还是拼命逃到刘备身边,抛家舍业,背井离乡。”
“大父,此一时彼一时。从前的糜竺是刘备的妻兄,麾下第一重臣,自然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可到了荆州,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糜氏死了多年,刘备也已再娶,还有了儿子。
糜竺昔日僮客万人,赀产钜亿,官居一州之副,现在不过一闲散人员,我就不信糜竺没有想法。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说得便是糜氏兄弟。”
曹操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道:“阿福觉得,刘备何时与刘璋开战?”
“最迟不过年底。”
“为何?”
“刘璋先后给了刘备上万人马,米、骑、车、缯絮锦帛无数,算是白白替刘备养兵。他家底再厚,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只要刘璋给的少了,刘备便有理由,与其翻脸。”
“年底的话,汉中郡来得及吗?”
“孙儿尽量。刘备攻略益州,怎么也得打上两年。”
祖孙二人饱食一顿,曹操这才拿过一封奏报,递给曹祜。
“如你所料,马超果然不消停。”
如曹祜之前预料的那般,马超败回凉州,自不甘心。他有“健勇”之称,在凉州羌胡之中,素有威望,于是率领诸戎渠帅起兵,陇上郡县尽皆应之,连汉中的张鲁也遣大将杨昂相助马超。
凉州刺史韦康不敌,节节败退,围马超围于冀城,只得向长安的夏侯渊求救。
“大父,韩遂未动吗?”
“韩遂老了,失了志气,而且武威郡生乱,他连内部都压制不住,何谈起兵?”
谁能料想,渭南一战,韩遂有些丧胆了。
曹祜听了,有些遗憾。若是韩遂和马超一起起兵,拿下冀城之日,便是二人反目成仇之时。
“阿福,韦康求救甚急,一日数封。夏侯妙才不能决,你以为当如何?”
曹祜为了主导西北军事,也不藏拙,直接说道:“大父,我以为我军尚不到出兵之机。”
“为何?”
“救下韦康,又有何用?韦康此人,明面上效忠朝廷,可实际上也是打着割据一方的依图。否则关中乱时,他从后击之,马超何敢不顾一切地向东。
而且韦康父子,两代经营凉州,虽战力不强,可知凉州士族之中,颇有分量。咱们现在出兵打跑了马超,不过是为韦康平乱。”
“如此一来,陇右就要落到马超手中了。”
“大父,在我看来,这反而是好事。冀城坚固,韦康又经营多年,马超短期内,很难攻下,双方鏖战冀城,俱是消耗。
马超此人,刻薄寡恩,粗鄙不堪,不通文治,又亲近羌胡。一旦占据冀城,必然与地方豪强生出龃龉。
不须咱们出兵,只怕双方就要打起来。
再者凉州豪强,素来强势,不服中央,也得让马超将其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知道天恩浩荡,咱们再出兵,才能更好地安定陇右。
最重要的是,三辅尚未安定。
京兆有梁兴,刘雄鸣等贼,永阳、扶风等地,还有汧氐等羌胡在,俱是大麻烦。一旦夏侯将军主力西进,这些人只怕要在其身后生乱。”
曹操听后,不由得点点头。
“阿福,你对陇右局势的判断,祖父也比不上。”
“大父,主要是我在左冯翊,离着陇右更近,了解那边的情况。”
“你想怎么打?”
“马超本就是逆贼,今攻打朝廷任命的凉州刺史,更是罪不可恕,朝廷决不能容忍其行。对于马超的行径,朝廷应当表示谴责,号召凉州人讨伐此贼;对于冀城的抵抗,朝廷则要表示支持。
凉州刺史韦康,朝廷当为其加衔,以壮其志。
至于出兵,三辅有乱,自顾不暇,朝廷也是无能为力。
利用马超与韦康交战的间隙,迅速平定三辅诸贼。最重要的是,将三辅境内的羌胡,全部撵出去,今后无论是西进还是南下,整个三辅不再回生乱。
待三辅事了,我军便屯兵陇坻,遥望陇右,待时机合适,一路出安定,一路出陇关。则陇右尽归朝廷。
陇右复,则河西可平,河西平,则西域可通。”
曹操听后,抚掌大笑。
“阿福,你姨祖夏侯妙才,长于设变,短于总众,由他负责凉州战事,我心总不安,唯恐他行事有疏。现在有你在西北,我无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