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在渭北数战皆败,已无力再阻击曹军,只能退到河南岸,沿河拒守。
曹军在北岸休整一日,便向南渡河。曹操提前准备了一批船只,逆流而上,进入渭水,然后用铁链将其捆绑,制作了三条浮桥,连接南岸。
大军渡河之后,夹河立寨,将粮草车辆穿连,以为屏障。
叛军虽然屡战屡败,此时倒是发挥起他们的机动优势,不断袭扰曹军。
曹军三次渡河,三次失败。
这时便有人建议,可取渭河沙土,筑起土城,以为坚守。曹操从之。
而马超、韩遂自屡战屡败后也学聪明了,故意放曹军渡河筑寨,待曹军将营寨修了一半后,再发起攻击。
曹军退不能退,进又难寸进,不单营寨立不起来,还损失了大量的物资。
面对这种局势,曹操一时也无计可施。
这天激战一日,傍晚回营,曹操脸色便有些难看。他也未吃饭,回帐之后,掀起被子,便“呼呼”大睡。
曹祜今日并未出战,见之生疑,便悄悄去见许褚。
“仲康将军,今日战场发生何事?”
“祜公子,昨日我军渡河之后,先在寨前立栅。马超闻之,便命军士各挟草一束,带着火种,与韩遂引军杀到寨前,堆积草把,放起烈火。我军抵敌不住,弃寨而走。车乘、浮桥,尽被烧毁。
丞相大怒,还斩了两个临阵脱逃的校尉。”
曹祜听后,心中了然。
曹祜心中已经有办法,只是曹操未醒,他也不好叫醒,便返回营帐。
行至半路,正好遇到正在营中闲逛的贾诩。
贾诩年过六十,头发灰白,衣着朴素,远远望去,如田间老农一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
曹祜忍住要打贾诩的冲动,掉头就要离开。而不远处的贾诩却是突然喊道:“曹中郎将。”
曹祜转过身来,面上已是笑容。
“贾大夫可是有事?”
贾诩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中郎将是否对我有误会?”
“我误会什么?”
“不管中郎将相信于否,我所作所为,俱是为了苟全性命,而无他念。至于令尊之事,非我所愿。”
曹祜笑道:“贾大夫,你又在向我解释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区区一个中郎将,对你无可奈何,所以你也无需向我解释。”
“中郎将不信贾诩?”
“贾文和,你应该明白,张绣当初困居宛城,唯一的活路便是向我祖父投降。可他降而复叛,叛而又降,不过是将自己和子孙的生路堵住而已。
可你还是唆使他起兵作乱。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离开长安,若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是张绣收留了你,可是你就是这般回报他的?”
贾诩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如此难缠。
“中郎将,我知你此时前来丞相身边,是为争世孙之位。”
“贾大夫是在威胁我?”
“中郎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并无恶意,亦无威胁,我只求活命。中郎将,你的敌人已经很多了,不多我一个。”
虽然曹祜屡屡相逼,已经危及到贾诩的利益,但贾诩还是想跟曹祜缓和一下关系。曹祜毕竟是曹操看重的孙子,与其针锋相对,他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
他甚至怕弄死了曹祜,会溅他一身血。
于贾诩来说,荣辱不重要,自身安危才最重要。
曹祜上下打量了贾诩两眼,有些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贾文和,你也算多谋有志之人,何必活得这般猥琐。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贾诩笑道:“中郎将,昔日我曾见段太尉(段颎),那是我见过最有气度、风姿之人。凉州上下,无不对其心悦诚服,以为神人。
可是到今天,段太尉已经死了三十三年。
一代名将,不是死在战场之上,而是被刀笔之吏,绳索于狱,受尽屈辱,最终服鸩自杀,含恨而终。
中郎将还年轻,还有意气风发,远大抱负。可到我这个年纪,什么理想、气节,都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活着这个念想。”
曹祜没有回答,转过身去。
“贾诩,我可以承诺,不会主动攻击你,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留下破绽。丞相府中,咱们是同僚,还有私仇,仅此而已。”
曹祜说完,转身离去。
而贾诩则躬身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彼此彼此。
二人都是聪明人,曹祜要争继承人的位置,贾诩要保平安,二人相斗,不过是给别人机会。
当然二人也仅仅是不主动争斗,但指望别的,则是别想了。
回到帐中,王基匆匆赶来。
见到曹祜便道:“公子,听闻我军,今日又败了?”
曹祜点点头。
“马超以火攻破我,不仅是营寨,连临时搭建的浮桥都被烧毁了。”
“公子,此于我军来说,乃是坏事,可于公子来说,却未必。”
“伯舆何意?”
“这些日子,我一直向西沿渭水侦查。原本叛军对于渭水的防御的确很严密,可因为我军已经能够渡过渭水,所以叛军的防御重点,已经集中在我军正面。从渭口向西一直到下邽西面,有不少防御空挡。
公子还记得咱们之前的打算吗?
突袭郑县,断马超后路。现在看来,此事未必不能实现。”
“伯舆是想我主动请缨?”
王基点点头。
“公子,这些日子已经证明,咱们这点人马,留在渭北,于全局来说,并无作用,不过是拾取别人的残羹剩饭,徒耗时日。
唯有机动作战,独立于大军之外,才能发挥大用。”
曹祜对于之前没能过河南下,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第一次独立领兵作战的构想没能实现,是很伤士气的。
而且曹祜也确实觉得这是一步好棋。
“喏。”
“公子,此行唯一可虑的,还是风险。”
“伯舆,从弘农到渭北,咱们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行走于饿虎之蹊。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尚敢虎口拔须,赴险如夷,而今难道勇气尽失了吗?
这一次,咱们就去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