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朝皇宫太和殿。
虽是傍晚,太阳还未彻底落下,但殿内已然烛火摇曳,一片澄亮。
白墨书一袭紫金蟒袍,负手立于御案之前,笑得志得意满。
而当朝皇帝,此刻却发冠歪斜,鬓丝凌乱地瘫坐在九重高阶之上的金色御座之中,手中御笔颤抖,墨汁滴落在明黄的诏书上,晕开一片污渍。
“皇上,时间不早了,您还不准备动笔吗?”白墨书指尖轻叩御案,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这禅位诏书,您还是快些写完为好。”
“乱臣贼子!”皇帝猛地抬头,将手中御笔狠狠掷出,墨汁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痕迹。
他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难以压抑的怒火,“朕就是死,也不会将江山交予你这等奸佞之徒!”
白墨书闻言却不恼反笑,定睛看着怒火焚身的皇帝,似乎在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片刻后,白墨书忽然挑眉击掌。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后,太和殿的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轰然洞开,一队侍卫押着数十人踉跄而入。
“皇上救我!”
“皇上这是怎么了皇上!”
“乱臣贼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被押入的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面露怒色,有的梨花带雨满脸惊恐。
皇帝看到这些人后,扶着御案踉跄起身,怒不可遏地看着笑容满面的白墨书。
“你……你……”哆嗦着伸出手,指着白墨书,皇帝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因为这些被押入的人,有他的叔伯兄弟、嫔妃子女……
“看到这些人了吗?”白墨书走下台阶,来到那群人身前,随手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刀,“皇上若执意不肯写下禅位诏书,那臣只好……”
白墨书话音尚未落下,只见他抬手挥刀,寒光一闪,人群最前方的一个老亲王便应声倒地,鲜血喷溅在鎏金地砖上,好似一副浓艳的画。
“一炷香杀一个人。”白墨书脸上也被溅上了一道血痕,他拽过一个嫔妃的手帕随意抹去后,回过头,望着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墨书突如其来的杀人举措,让尖叫声响彻大殿。
宗亲皇嗣和妃嫔们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哭喊之声接连响起。
皇帝看着自己的皇叔命丧当场,怔愣在原地,半晌后才红着眼睛,面如死灰地跌回御座之中。
而后他颤抖着伸出手,从玉质的笔架上重新拿起了一只御笔握住……
“朕缵承大统二十载,仰赖昊苍眷佑,列圣垂庥,海宇乂安,寰宇宁谧。今春秋四十有五,精力渐衰,深虑神器至重,未敢稍懈,然寿登不惑,岂宜久膺巨典?”
“爰循尧舜之道,禅位于丞相志,以副亿兆讴歌之望,克成付托之隆。”
一个个笔迹绵软的字,在白墨书满意的神情中,落在明黄的诏书之上,宣告着当今皇帝为了亲眷的妥协。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皇帝撂笔,无力地靠向龙椅,闭着眼流出了一行绝望的泪水。
望着写满了字迹的诏书,白墨书一双贪婪的眼睛里,充满了野心和欲望。
他轻柔地抚摸着诏书的边缘,语气却十分冰冷。
“皇上不必再拖延时间,还是快快拿出玉玺罢。”
闻言,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目眦欲裂,“你向朕发毒誓,上位后要爱民如子,不可做伤害百姓之事!”
白墨书似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登时大笑出声,“这就不容你操心了,我自有我的治国之道!”
“行了,别再做无谓地挣扎了。”白墨书见状,又冷声催促道,“快拿出玉玺!”
皇帝面上露出颓败之色,他看向大殿门外的天空,心内一阵怆然哀切,将天下交给白墨书这样的小人,可想而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愧对天下百姓!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冲进来,“安若素、白念宸等人入京了。”
侍卫抱拳跪在地上,语气焦急地说:“他们炸毁了十方楼,此刻已经向着皇宫的方向来了!”
白墨书闻言瞳孔骤缩,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诏书,但很快他又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诏书抚平。
“安锦鸿……真是我的好师弟!”
听到安若素等人未死,还毁了十方楼,白墨书一瞬间就猜到了其中必有安锦鸿的手段斡旋。
只是他的震惊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从容,“无妨,宫中有四大鬼使镇守,他们闯不进来。”
说着,白墨书挥了挥手,叫侍卫退下,“告诉四大鬼使,解决了这几个跳梁小丑后,去把安锦鸿也杀了。”
话落他转头看向皇帝,点了点诏书,“皇上,该你了,盖下玉玺,一切就都结束了。”
皇帝本在听到侍卫所言时,心中产生了一抹期许,但想到白墨书底下人的手段,又露出晦涩苦笑。这一刻,他无比期许天地间真的有神明,来将白墨书这贼人拿下,还世间一片净土与安宁。
白墨书见他慢慢吞吞,懒怠再等,径自抓住皇帝的手,在诏书上摁下玉玺的大印!
事成!
白墨书一把推倒皇帝,拿起诏书,眸中露出贪婪之色。
“好,好,好!这天下,是我的了!”
却在此时,殿门轰然炸裂!
木屑纷飞中,数名侍卫倒飞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烟尘里,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缓步而入。
“白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安若素挽了个剑花,念月剑尖直指白墨书。
白墨书在见到安若素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暗道一声不妙后,又挂上虚伪的笑容:“安姑娘果然福大命大。”
一声落下,白墨书心念折转,快速地思考起对策。
他没有想到,安若素等人不仅能打败四大鬼使,而且动作居然这么快。
如今安若素的出现,让他的筹谋有了极大的变化,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然今天只怕会功亏一篑。
这时,他余光瞥向殿门,正好看到了白念宸跨步而入的身影,瞬间,他眼中精光一闪。
“念宸!”白墨书突然热泪盈眶,好似欢喜到激动不已,“为父就知道你不会死!”
说着他举起诏书,热切殷勤地招呼白念宸道:“我儿快看,这禅位诏书已经拟好,从今往后我是皇帝,你就是当朝太子了!”
白墨书的话音落下后,殿内一片死寂。
站在原地的白念宸闻言,神色没有半分的松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白墨书。
“念宸,你还记得吗?你母亲临终前,最盼望的就是你能出人头地……”白墨书声情并茂,满是慈爱地看向白念宸,“我做得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完成你母亲的心愿。”
白墨书一副忏悔的表情,语气凝噎:“我知道,我之前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今后我做了皇帝,你娘会被追封为皇后,到时,她会被全天下的百姓顶礼膜拜,你难道不想看到这一天吗?”
听到这一番话,白念宸垂落在身旁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面上也隐有几分动摇之意。
神色几变,似乎进行了一番挣扎后,终于,白念宸抬起头,坚定地迈步走向了白墨书。
见状,白墨书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抵挡住权柄在握的诱惑。
看着迎面而来的儿子,白墨书哈哈一笑后,从袖中掏出一柄金镶玉石的匕首递了过去。
“来,念宸,亲手了结了这个昏君,从此衍朝就是我们白家的。”白墨书的声音里充满了憧憬之意,“我们将坐拥万里江山,书写属于我们白家的历史!”
白念宸好似被这话打动了一般,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倪宛曼见状,眉头一皱,目光流露出几分不满,就要上前阻拦,然而她只是刚刚一动,就被安若素暗中拉住手腕。
无人阻拦的情况下,白念宸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九阶御阶,接过了白墨书递来的匕首,看向摔落之御座旁下的皇帝。
皇帝此刻已是心如死灰,毫不在意白墨书父子两人的动作。
手持匕首的白念宸定睛注视着皇帝,一步一步走到御案前,随即寒光闪过。
然而这道寒光却不是刺向皇帝!
白念宸反手握着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白墨书咽喉!
白墨书连忙仓皇后退,但还是被划破了衣襟,一缕头发也随之飘落在地。
“逆子!”躲过这致命一击的白墨书面目狰狞,“你竟敢……”
只是他斥责的话还未出口,就被白念宸打断了。
“这江山,我不稀罕。”白念宸攻势不减,招招致命,“我只想取你这乱臣贼子的性命,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就在这父子二人战作一团之际,安若素趁机飞身上前,扶起御座之上的皇帝,“皇上,您还好吗?”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你,你们……”
“我们自是来铲除乱臣贼子,重振朝纲!”
皇帝没想到自己心内向上天的祷告真的成了真,一时间热泪盈眶。
安若素却没时间安抚他,只道是,“皇上,此处危险,先随我们离开这里吧。”
白墨书和白念宸打作一团,其余侍卫被徐广几人快速解决,安若素等人便带着皇帝,与一众宗亲皇嗣、嫔妃快速地离开了太和殿。
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将生死对决的父子二人隔绝在内。
安若素背靠殿门,听着里面金铁交鸣之声,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她身旁的倪宛曼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不去帮忙吗?”
安若素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还是萧无泪看着几人不解的目光,出声解释道:“毕竟是他的家事,让他自己解决吧。”
闻言,倪宛曼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随即沉默的在殿外等候起来。
不过白念宸并没有让他们多等,很快,殿门便吱呀一声,重新开启。
白念宸拖着被五花大绑的白墨书走出来,自己的衣袖也被鲜血浸透。
满脸血污的白墨书即使被绑,也依旧还在嘶吼:“逆子!你会后悔的!”
白念宸对此却恍若未闻,只是手中的匕首却攥得很紧。
白墨书终究是他的父亲,他虽然能够大义灭亲,但面对如此情形,他又岂能完全无动于衷……
缓缓平息了心中的波澜,白念宸踏步走到有些狼狈的皇帝面前,垂下眼眸,抱拳说道:“请皇上下令三司会审,将白墨书的罪行,昭告天下。”
死里逃生的皇帝自是没甚好反驳的,“准奏。”
此时,夕阳已然落下,月色穿透云层,洒在血迹斑斑的汉白玉阶上。
安若素走到白念宸身边,轻轻拉住了他颤抖的右手,两人手掌交握,其中蕴含无限的勇气与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