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去听白墨书和白念宸父子俩的机锋，安若素将受伤的空遁交给萧无泪后，站起身，向白墨书的方向走过几步。
站定后，她手持念月，神色冷厉。
“燕凌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牢房外昏黄的烛火哔啵一声，众人眼前瞬间暗了一度，白墨书逆光的面容也越发的叫人看不真切。
“燕凌？”白墨书淡淡出声，“你们可知他是谁？”
“是我们的同窗、朋友、伙伴。”安若素笃声回道。
闻言，白墨书似乎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略略垂首，随即他又抬起头看向安若素，这个差一点成了自己儿媳妇的女子。
“燕凌是先帝之子，身份尊贵，自然要去他该去的地方。”白墨书幽幽扔下一记惊雷。
“先帝之子？”众人闻言一惊，完全没有料到燕凌竟然有此身份。
这时，白念宸上前一步，和安若素比肩而立，将其他人挡在身后，“云朵儿是你安排的？”
“当然。”似乎觉得白念宸的问题有些可笑，白墨书摊了摊手，语气似嘲讽又似感叹，“你不愿相信吗？”
白念宸自然不愿相信。
可事已至此，又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云朵儿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们，她就是白墨书安排的一颗暗棋。
他们一直以为她只是莫邪山庄的人，以为她来到不正学苑是莫邪山庄的任务，可山庄已毁，她的任务自然也不复存在。
但没有想到，其实她并不仅仅是莫邪山庄的斥候，更是白墨书安排到不正学苑的人！
本以为她是不知道莫邪山庄幕后还有人，而事实上，却是她奉命而来，知道真相，也不能说出来。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阴谋。”白念宸沉声道，“但你还是棋差一招，暴露了身份。”
闻言白墨书神色一冷，浑身散发着多年来身居高位的威势，他目光阴沉地扫过白念宸和安若素，开口道。
“没错，我本来不想在你们面前现身的，但你们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了，让我无法再漠视下去，不过……”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白墨书，眼内流露出一丝无奈，“我始终不愿让你知道是我，毕竟我白墨书此生就你一个儿子，自是不愿与你反目成仇。”
闻言，白念宸冷笑一声，“白丞相，到了此时就别惺惺作态了罢，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自嘲地嗤笑一声，“占星殿那日我就觉得那黑衣人十分熟悉，但我始终没有怀疑过你。”
即使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怀疑父亲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这次回到京城，他也一直觉得父亲的有些反应异于常人。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他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在背后搅风搅雨，视人命如草芥，满手血腥的幕后之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直到方才亲眼验证的那一瞬间，他才不得不相信。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他还对所谓的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亲情，他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一切，也不会让自己和伙伴们沦落到如今境地。
心下悲凉的白念宸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心底爆裂的情绪，“事到如今，我想知道真相。”
沉默半晌，白墨书冷硬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她和不正学苑又有什么关系？学院内究竟藏着何等秘密？”
一连三个问题问出口，白念宸屏息凝神，等待着白墨书的回答。
而白墨书听到这些话后，神色微动，“你就是太像你母亲，不懂得难得糊涂的道理，你我父子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如今大局已定，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他也没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
“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便是，事情，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如今天下世人只知，百年前，衍朝建立。
却无人知晓，当初先帝的一路打到京城后，却因前朝帝王的殊死抵抗，而后继乏力。
差一点就要功亏一篑。
好在先帝穷途末路之时，一群江湖侠士不忍百姓困苦，仗义出手，这才顺利的将前朝昏庸的帝王斩于刀下。
而后那群侠士，又相继消灭了拼死顽强抵抗之人，这才建立了如今的衍朝。
先帝登基后，感念这些侠士们的恩德，于是推举出十数人成立了「启元会」，一个独立于朝堂各部，直属皇权的特殊存在。
它帮助皇帝肃清反贼，又监管着朝堂内的臣子，以防生出有异心的叛党。
而不正学苑，便是一处向启元会输送人才地方。
凡是能够进入不正学苑求学之人，学成之后，都会择优进入启元会。
而后他们便会用所学所知，固守社稷江山，安定天下，利国利民。
如此一代传一代，到了白墨书的时期，已经是不正学苑第四代的学子了。
而这代学子之中，除了白墨书，还有燕怀修。
“你居然和燕怀修是同窗？”
听到这，安若素拧着眉头，满脸嫌恶，“你们既有同窗之谊，你竟然还能对他痛下杀手，你可真是……”
摇了摇头，安若素看着一旁燕怀修的尸体，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连我这个儿子都能无情舍去，何况只是同窗。”白念宸笑了笑，自嘲说道。
闻声，安若素不禁转过头看向白念宸，目光里满是怜惜之意。
是啊，白念宸可是白墨书的亲生儿子，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最难过的应该就是他了。
白念宸对上安若素的目光后，愣了一瞬，随即便快速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
沉定心神，白念宸望着自己的父亲，又问道：“你和燕怀修不仅仅只是不正学苑的学子吧？”
“自然。”白墨书点了点头，“我们不仅同出不正学苑，还是启元会的一员。”
“启元会……”白念宸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想来，这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吧。”
方才听白墨书讲述时，安若素等人的注意力都在不正学苑上，对于启元会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听到白念宸如此说，便有些不解。
“启元会和不正学苑有什么不同？”安若素蹙眉，“不是同样的人成立的吗？”
“当然不是。”白念宸摇了摇头，“是先有启元会，后有的不正学苑。”
“启元会的人是最初建立学苑的人，可学苑的学子，却未必能够进入启元会。”
白念宸说着，突然心神一震，一边捋顺着思路，一边缓缓说道。
“启元会直属于皇权，权利要比不正学苑大得多。”
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窍的白念宸，此时看着白墨书的目光里充满了意料不到的忌惮。
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白墨书，语气郑重地说道：“甚至，经由几百年的发展，启元会的权利，很有可能已经超过了皇权。”
毕竟启元会本就超然于外，只听命于皇帝，而他所辖的不正学苑，又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能人异士。
如此经过数百年，启元会的权势超过皇权，也不无可能……
“你倒是聪明，那你再继续猜猜，事情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白墨书听到这番话后，目露赞叹之意。
他很是欣赏地看着白念宸，仿佛亲切指点儿子的父亲一般，态度温和地提问道。
见状，白念宸并不迟疑，反而笃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启元会的权势大过皇权后，自然会有人生出二心，不愿再做听从皇命的臣子。”
白念宸目不转睛地望着白墨书，一字一顿道：“他会想——既然我的权势已经超过了你，那我为何不推翻你，成立一个以我为主的新的皇朝……”
“所以他设下种种阴谋诡计，为的就是——”
“谋权篡位。”
“对吗，父亲？”
白念宸意有所指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白墨书的身上。
一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白墨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位，他不甘心再做臣子，而是想要再上一步，坐上那只龙椅！
“哈哈哈哈哈哈！”
白墨书被众人注视着，却丝毫不见被戳破野心的慌张，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居然有这这般见微知著的聪明才智。”白墨书感叹道，“可惜，性情随了你的母亲，太过优柔寡断。”
见他又提及自己的母亲，白念宸眉头紧拧，“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摇了摇头，白墨书道：“并非是我不肯承认，而是，你猜错了。”
眸光一闪，白念宸问道：“我猜错了？被野心吞噬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不是。”白墨书神色一凛，语气低沉，“生出野心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