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启元会的权利并未大过皇权。”
昏暗的地牢中，暗沉凝固的血液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白墨书却好似闻不到一般，姿态高雅，犹如坐在尊贵的金銮殿中一样。
右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食指轻轻敲着，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众人的心头，他娓娓道来着当年之事。
先帝在位后期，实在不堪，几个孤注一掷的错误决策，让四海震荡。启元会为保天下安定，监管百官直谏皇帝，逐步插手皇权内部事宜，慢慢便凌驾于皇权之上。
皇帝多昏庸无道之辈，皇权还是握在启元会的手中，更为稳妥。
由此，当年的启元会便定下了一条铁律——
皇帝不得随意生下子嗣。
由此一来，不仅每一任帝王由启元会选择，甚至连他们的妻子都是被启元会安排好的。
怪只怪，先帝生出了野望。
建彰帝登基之后，启元会将白墨书与燕怀修的同窗如月送到了后宫为妃，意在辅佐先帝，更是为了监视和控制。
然而，世事难料。
如月竟与先帝相爱，并且瞒过了所有人，孕育了先帝的子嗣。
有了孩子之后，先帝自然不愿再继续做一个傀儡，他想要成为真正的帝王，掌控天下。这样他才能让他心爱的女人成为皇后，让他们的孩儿，成为太子。
可是，整个衍朝都在启元会的把控之中，他无人可用，无势可借，想要推翻启元会谈何容易。
是以在他想尽办法夺权之时，漏出了破绽。
被白墨书发现了他的野心，同时也发现了如月的背叛。
白墨书愤怒极了！
身为启元会的一员，他决不能容忍有人试图推翻启元会！
于是，他发动了一场政变。
那一夜，整个皇宫可谓是血流成河。
因他担忧先帝和如月的事情被人发现，于是便率兵屠戮了整个皇城。
将所有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斩尽杀绝，一个没留。
哪怕只是最底层的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而当他将先帝和如月逼入寝宫，准备斩草除根之时，先帝却为如月挡了一剑，争取了几息的时间。
如月便趁着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顺着他们不知何时挖出的暗道，逃跑了……
如月逃跑后，白墨书震怒不已，但却为时已晚。
他只能一边搜寻着如月的下落，一边扶持了好控制的当今皇帝——文鼎帝登基。
而当他寻到如月之时，面对的只有一具尸体，但其腹中却空空如也！
显然，如月重伤，临死前让人抱走了孩子！
白墨书怎会允许这样一个孩子存活于世，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停下找寻那个孩子的脚步。
他查遍了所有有嫌疑的人，最终，他将目光放在了燕怀修的身上。
能在他的眼睛底下，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人，并且让他始终查不到线索，除了同为启元会的成员，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有此手段。
而当他怀疑上燕怀修之时，燕怀修已经远离朝堂，销声匿迹多年。
他想调查却始终无从下手。
直到去年，他突然听闻不正学苑再次招募学子的消息，且这个重开学苑的人就是燕怀修。
于是他派出了云朵儿，让她以求学的名义进入不正学苑，调查先帝与如月之子的下落。
经过云朵儿的层层探查，最终，他发现了燕凌。
这个燕怀修的义子，就是先帝与如月的孩子！
“原来如此……”听到这儿，白念宸失笑一声，“原来是我颠倒了主从上下，没想到启元会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而皇帝却不过是傀儡而已……”
而今想来，当初他与安若素假装大婚进宫那天，皇帝那番似是而非的话语，想来也值得细究。彼时他们认定文鼎帝是幕后黑手，以为自己行事露了马脚，如今看来，是提点，也是警告。
“所以，莫邪山庄、十方楼，都是你的手笔？”安若素沉声问道。
这个表面一心为民的当世大儒，竟然才是衍朝真正的影子帝王。
他藏在暗处，却实实在在的掌控了整个王朝。
白墨书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启元会虽然权势滔天，但衍朝成立已有百年，那些世家贵族，权贵宗亲，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他们却占据了国家一半的财富。国库空虚，我只能设立莫邪山庄和十方楼这般地方，为国家为百姓敛财。”
“你简直可笑。”安若素闻言错愕不已，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人，“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好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可你知不知道，莫邪山庄和十方楼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又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百姓因此失去性命？”
“年轻人总是年少气盛，不知大局为何物。”白墨书摇了摇头。
“不，分明是你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安若素道。
白墨书被骂也不见动怒，他语气淡然，“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听到这句话后，白念宸忽然浑身一震。耳中一阵翁鸣，让他顿感头部剧痛。
他好像听到过这句话……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脑海中两道对峙的身影突然出现，紧接着却又碎裂消散。
消散的碎片好似锋利的利刃，在白念宸脑海中飞速绞割……
再也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白念宸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好在安若素耳清目明，动作迅速，在他身子倾倒之时，一把扶住了他。
“白念宸？你怎么了？”安若素半抱着白念宸，见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模样，担忧至极，连连问道。
而此时的白念宸却无法回答安若素的关切。
因为伴随着碎片飞舞而导致的一阵阵的剧痛，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一幅幅完整的画面——
七夕前夜，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面色紧张的将吹干墨迹的信纸卷起，塞进了信鸽腿上的竹筒。
而后四顾观察了一圈后，方才抬手放走了信鸽。
看着信鸽飞出高墙，女子还未松一口气，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冷厉的声音。
“若兰，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声音，年轻女子浑身一震，迅速转过身，背对着清澈的水塘，看向来人，“墨书，你……”
“你还想瞒我几时？”白墨书冷冷地看着她。
若兰见状，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淡淡地道，“你何时知道的？”
“从如月找上你，要你帮她背叛启元会开始。”白墨书看着自己的妻子，欷歔一叹，“你不该参与进来的，你太令我失望了。”
若兰失望地看着眼前的枕边人，“令人失望的是你，你早已忘了学苑教给我们的东西，只一味地贪图权势！启元会的存在本该是为国为民，如今却反倒成了盘剥百姓的利器，它不该再留存于世间！”
白墨书叹息一声，“你不懂，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儿子，念宸。”
“少来！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白墨书，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学苑时的那个你了，我后悔自己没早看清你的真面目。”
白墨书冷冷地上前一步，“怎么，你想离开我？”
“我会带念宸离开，回学苑去找寒霜和如月，再不理会朝堂与江湖事。”言毕，若兰转身欲走，却被白墨书一把抓住。
“如月？她早已死了。”
若兰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白墨书淡淡地道，“她背叛了启元会，就必须要死。”
闻言，若兰反应过来，“你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对不对？”
“没错，此番还要多谢夫人的协助。我早知是你在帮助如月，所以将计就计，以你之名给她传递了假消息，这才让我顺利地解决了宫内的叛徒。”
听到真相，若兰心神俱裂，喉间一阵腥甜。
“白墨书，你这个怪物！”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白墨书淡淡地道。
若兰手腕一动，一柄软剑自腰间而出，直击白墨书的心口。
“我今日就要手刃你这个怪物，为如月报仇！为国家除害！”
白墨书连忙侧身避过，沉下神色，与对方过招，“我们多年情谊，你真狠得下心，若兰，就算不为我，你舍得宸儿吗？”
听到儿子的名字，若兰心神被扰乱，一时不察，竟被白墨书一掌打中了胸口。
此时她才明白，白墨书分明就是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但却是为时已晚。
承受了白墨书全力一击的她一口鲜血喷出，缓缓跌入了身后的水塘之中。
这时，远处一个七岁男童大惊失色的跑了过来，大声呼喊：“娘！娘！”
然而不等他靠近水池去救自己的母亲，就被白墨书抓住了肩膀，牢牢控制在了池边。
“爹，你与娘说了什么，快去救娘啊！”看着伤势极重的女子渐渐沉入池中，男童绝望地喊道，试图让紧紧抓住自己的白墨书赶紧救人。
然而白墨书却恍若未闻一般，任凭那女子在池中溺亡，毫无动作。
“娘——”
听到自己儿子凄厉的喊声，白墨书神情未变，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打开，放在男童的口鼻前，而后控制着他，对上他哭红的双眼。
“你母亲死于意外落水，你大受刺激之下，遗忘了和她的所有过往……”
趁着男童悲伤过度情绪激荡之时，白墨书竟是利用迷魂术直接洗去了他的记忆！
——
“不！不！”
眼前浮现的一幕幕，让白念宸心神俱裂。
“娘！不要！不要！”
安若素见状，连忙紧紧揽住好似陷入幻境一般的白念宸，继而呼唤道：“白念宸，白念宸，你怎么了，你醒醒！”
终于想起了自己母亲的白念宸，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一口血猛地呕出，顺着嘴角流下后，这才听到安若素焦急的声音，渐渐清醒过来。
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恨意滔天地看着白墨书。
“是你！是你杀了我娘，还洗去了我的记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得知一切真相的白念宸再也忍不住，提步便向白墨书冲去。
他要为母亲报仇。
他要——弑父！
虽然不知白念宸究竟想起了什么，但见他如此反应，安若素等人二话不说，便一同冲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他们今日都是要同生共死的！
白墨书见状，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两个武功高强的太监的保护下，目光沉沉地望着白念宸。
“你娘罔顾我的信任，帮着外人对付我，自是不能留的。我洗去你的记忆是保护你。念宸，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选择现在和我走，爹可以原谅你之前做的所有事，就算你想做这衍朝的皇帝，爹都能满足你！”
“谁要那些东西！我只要我娘！我要杀了你！”白念宸目眦欲裂，下手毫不留情。
见状，白墨书目光沉沉，深深地最后看了眼白念宸，而后转身向外走去，只是在走出牢门前，开口对身旁的太监道了一句：“一个不留。”
此时，牢门外的那些黑衣不死者，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向着安若素等人迎面攻来。
又一次与不死者作战，安若素等人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模样，对付起难以斩杀的不死者，也都有了合适的方法。
不正学苑的那一战，他们被师长们拼命保护，才得以狼狈逃脱。这次，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他们变得更强了！
这段时间的尘世历练，让大家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能够联手对敌，还能抽空各出奇招。
如此一来，他们五人占据着地形优势，竟压制住了不死者！
很快，他们的脚下便堆满了不死者的头颅。
而他们也在不死者人数锐减后，顺利地冲破了包围，冲出了地牢！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这次也能够顺利逃脱之时，却有一个全身包裹着黑衣的神秘人，出现在了不死者的身后。
刚刚本已被他们压制的不死者，竟在那人出现后，又纷纷再次反扑！
“傀儡术？”
神秘人出现后，白念宸浑身一震，瞬间认出了他所施展的功夫。
那分明是老叫花子和他说过的，已失传许久傀儡术！
“原来这些不死者，竟然是被傀儡师所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