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上的清晨，薄薄的雾霭缭绕在山林、屋舍之间，远处则是重峦叠嶂，山岚氤氲，近处亦有禽鸟鸣啼，春花争艳，美的好似仙境一般。
然而此番美景，此刻却是无人欣赏。
不正学苑的学堂前，歪歪扭扭、松松垮垮地站着几人，或是靠墙、或是倚门，要么瞌睡连天，要么直接闭目凝神，每个人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困倦模样。
白念宸与燕凌结伴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燕凌见状失笑一声，正想开口的时候，一旁的学苑小厮见人到齐了，便蓦地从角落处走了过来。
只见他走到众人面前，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引过来后，才开口说道：“今天的课不在学堂上，要去后山，大家随我来吧。”
“不在学堂里？那今天是不是不用练字下棋了？”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安若素一听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兴冲冲地看向小厮问道。
小厮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冷漠地转身，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见状，安若素耸了耸肩，招呼着大家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这不正学苑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不奇怪我们来干嘛？泯然于众的学堂，我们也不会去啊。”萧无泪吊儿郎当地走在安若素身边，笑呵呵地说。
“这倒也是，说不定他们的奇奇怪怪，就是为了展现不正学苑的与众不同。”安若素也笑了，觉得萧无泪说得很对。
说话间几人跟着小厮绕过学堂，来到了后山的半山腰处。
到了这里，安若素等人本以为是到了上课的地方，毕竟眼前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但没想到，小厮竟然没有停下，反而走进了树林，往山顶去了。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再看向林间时，小厮的背影已经有些远了。
于是众人也顾不得惊讶，连忙又跟了上去。
山林中并没有开拓好的道路，众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小厮后面。
而小厮仿佛走惯了山路一般，动作很快，几人跟得很是辛苦。
好不容易看到山顶，安若素有些气喘地拽着树枝，哑声问道：“这是要上什么课，居然要来这种地方。”
“谁知道呢。”萧无泪一边被空遁拖着往前走，一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虽然轻功不俗，但山林间枝横叶茂，完全不给他施展的机会，只能依靠体力一步一步向上，所以此刻模样有些狼狈。
安若素看到萧无泪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有了点安慰感。
还好她不是最弱的那一个。
然而当她看了一圈其他人后，心里的安慰感又倏地消失不见了。
只见其他几人中，空遁瞧着一脸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可以拖一个萧无泪。
云朵儿也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见丝毫的疲惫。
赵熙依旧将整个人藏在黑袍里，看不清神情，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萧无泪身后。
而走在最后的白念宸，瞧着也不是很为难的样子。
不过所有人当中，最让安若素惊讶的，还是燕凌。
“你不累吗？”安若素看着面不改色的燕凌问道。
燕凌摇了摇头，“我自幼便随院长习武，已经习惯了。”
云朵儿闻言，冷冽的目光扫向燕凌，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
白念宸也侧目看向燕凌，微微勾了勾唇角——不正学苑里，果然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如此想着，白念宸却又倏地一顿，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安若素，暗道：还是有一个的。
其实白念宸此时也有些累了，只是他养气的功夫实在是好，所以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什么。
如此众人一路翻山越岭，好不容易终于登上了山顶。
还没喘匀气的安若素登顶后呼吸倏地一滞，望着眼前的景象，瞪大了双眼。
后山的山顶竟然是一处宽阔平坦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三面都摆放着武器架，而武器架上十八般兵器俱全，这让一向爱武的安若素看得瞠目结舌，激动不已。
而演武场的中心，此刻正站着一位安若素的熟人——卖菜婆。
安若素好不容易才收回落在武器架上的目光，看向卖菜婆。
只见今日的卖菜婆一改之前的装扮，一身短打劲装，十分利落，她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在演武场正中心，看到安若素等人上来后，冷笑了一声。
“上山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真是废物。”
众人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居然用了如此之久。
安若素正欲呛声，卖菜婆又继续说道，“今后，将由我教授你们武艺课程。”并未给安若素反应时间。
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后，卖菜婆淡淡开口：“现在，你们可以去选择自己擅长的武器了。”
闻言，众人对视了一番，便各自上前挑选兵器，只有萧无泪和安若素没有动作，而是站在了原地。
萧无泪望着卖菜婆的目光有些谄媚，继而卖好似得笑嘻嘻问道。
“夫子，您叫什么啊？以后上课，总得有个称呼啊。”
卖菜婆形似远山的长眉紧锁，似乎在回忆什么，沉思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我名……寒霜。”
寒霜两个字卖菜婆说得一字一顿，有一种很久未曾提及的生疏感。
萧无泪粗心大意，完全没有看出卖菜婆的情绪，只是立即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句：“那我们以后就叫你霜夫子啦~”
其他几人对于卖菜婆的情绪或是不在意，或是大咧咧的性格没注意，只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唯有白念宸，他不仅察觉到了卖菜婆的情绪，还因寒霜这两个字，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了一些细碎的画面。
方才乍一听闻寒霜二字时，白念宸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一道温柔清恬的嗓音，也说出了寒霜这个名字。
额头一抽一抽的痛着，而随着越发强烈的痛感，白念宸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缥缈曼妙的身影。
那是他梦中的母亲。
自从七岁失去记忆之后，他对母亲的印象，便只有梦中碎片式的模糊的影子。
而寒霜这个名字，他曾在梦境中听到过。
“我们三人……如今……唯有寒霜……”
梦境中身着白衣的女子，仿佛在与什么人闲谈一般，语气平和地说着。
只是白念宸的梦境一向断断续续，醒来后也会忘记一部分，努力回想只会头疼欲裂，所以他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但寒霜这个名字，他可以确定，自己曾在梦境中听母亲说到过。
忍着额头的抽痛，白念宸站在武器架旁，隐晦地看了一眼卖菜婆。
如今，他愈发的笃定，不正学苑一定和他的母亲有所交集。
他果然找对了地方。
“空遁，这棍子适合你。”
一旁突然响起了萧无泪的声音，打断了白念宸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看向萧无泪，只见他举着一根嵌了宝石的华丽长棍，冲空遁喊道。
空遁憨憨一笑，“我更喜欢这个。”
说着他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杆宝鼎法杖。
只是这杆法杖看起来乌突突的并不起眼，便连宝鼎也只是普通黄铁所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只是空遁将法杖放下时，咚的一声闷响，显示了这杆法杖不凡，只是此刻无人发现。
萧无泪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勉强地说：“法杖也行吧，还算符合你和尚的身份。”
说着他又看向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作的安若素，问道。
“你怎么不来选兵器？”
安若素闻声取下腰间的佩剑，道：“我有它。”
看着手中的长剑，安若素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之前与卖菜婆比试时，她爹送她的雁荡剑断了。而如今这柄是她打败卖菜婆后，城里铁匠为感谢她特意送的，她还在剑柄上刻了字，成为了新的雁荡剑。
虽然这柄剑不是名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但她用得很是顺手，况且，也算是城内大家的一片心意，她很是爱护。
如此想着，安若素又将视线移向卖菜婆。
当日比拼之下，玄铁所制的雁荡剑，都断在了卖菜婆的手里，可见卖菜婆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而一想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等下会教她功夫，安若素便有些兴奋。
不知道第一节课卖菜婆会教些什么？
以她的实力，应当会教一些真本事吧？总不会又和燕院长一般，让她们习字下棋。
正想着，其他几人陆续选好了武器，来到了安若素身边。
卖菜婆见状，缓缓露出了一个满含恶意的笑容。
“自己选对手吧。这节课，两两对战。”
一一将众人看过，卖菜婆一字一顿地说：“死伤不论。”
山顶的风一向很大，吹得枝叶呼呼作响，演武场中却是一片阒寂，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卖菜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武学第一课竟然是对打，而且生死不论？
从第一天的习字下棋，突然转变成今天的兵刃相向，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安若素也愣住了，她倒不是因为要死伤不论这四个字，而是这与她的设想完全不同。
“我们是来上课学习的，你作为夫子，什么都不教，就让我们对打？这算什么课程？也太敷衍了！要你这个夫子又有什么用？”
本身安若素对卖菜婆的人品就抱有质疑的心态，如此一来，更是不忿，上前一步大喝道。
轻蔑地看了一眼安若素，卖菜婆转而看向大家，朗声说道。
“学会再多招式、技巧，不会实战，那也只是花架子而已。”
她目光凌厉地望着众人，“你们每个人都学过功夫，可对敌之时能有几分胜算？实际上能用的又有几招，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清楚。继续学新的招式又有什么用，学武，赢才是重点！”
众人闻言皆是一顿，方才被安若素的话挑起的情绪，一下子就消散了。
安若素对此更是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卖菜婆说得很对。
一直以来她和许多武夫子学过功夫，但她能够运用自如的招式，一直都是那些，学来学去好像也没有进步多少……
卖菜婆见安若素这个刺头哑了声息，兀自一笑，紧接着她又一指安若素，说了一句让安若素瞬间跳脚的话。
“既然你不服气，那你来和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