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色的夜幕下,点点星光揉碎了身影,投落在宁静深沉的海面上。
微波荡漾,一艘渔船在海风吹拂中,缓缓前行。
只是船上传来的一阵阵争吵声,打破了这恬谧的海上夜晚。
“我都说了,大半夜的打不着鱼,你非不信!”手持船桨的汉子穿着苍蓝色的左襟衫,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健硕,十分有力。
他不远处站着一个笼裤卷在膝上的男人,男人手中拎着一张还在滴水的渔网。
看着空空如也,一条鱼也没打上来的渔网,张大脸上却没有什么气馁的神色,听到弟弟地抱怨,他一边整理着渔网,一边说道:“你懂什么?半夜才还是捕鱼的最佳时机!”
“行行行,我不懂,就你最懂。”弟弟张二没好气地说了声,而后又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村里几百年来都是黎明出海,清晨捕鱼,从来没人深更半夜出海过。”
白了哥哥一眼,张二又哼道:“难不成老祖宗全是傻子不成!”
“行了,别念叨了,船再往前动动,我再下一网试试!”张大听到了张二的嘀咕,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肃着脸,摆出了做哥哥的派头,吩咐道。
近些日子出海的鱼获越来越少,张大愁得直掉头发。
毕竟他还要存银子给张二娶妻,所以只能另辟蹊径,想着晚上出海试试能不能有所收获
只是如今瞧来,只怕还是不成。
张二闻言,虽然觉得哥哥大半夜出海是昏了头,但碍于哥哥的威严,还是听话的划起船,只是嘴里依旧不服气的嘟囔着。
“晚上啥也看不见,能捕到鱼就有鬼了。”说到鬼字,他看着黑漆漆的海面,突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海上本就危机重重,夜里又什么都看不清,更让人心生恐惧。
尤其是他们生在渔村,从小就是听着海上的鱼妖海怪的传说长大的,眼下这黑沉沉的深夜大海,不禁让他想起了无数个恐怖故事,似乎下一瞬就会有鱼怪从海底浮现。
“在这儿停吧,我再下一网,这回不管有没有上鱼,结束之后都直接回去,这总行了吧。”
张大说着,弯腰拎起渔网一角,准备等张二过来帮忙,就将渔网扔去海中。
只是他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张二过来,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转眸向张二瞧去,“我都说了,这网结束了就回,你还磨蹭什么呢?”
对于张大的质问,张二此刻却恍若未闻一般,脸色煞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抖着两条腿,指着不远处的海面,惊声尖叫道:“鬼!有鬼!”
看到弟弟惊恐到嘴唇都在颤抖,张大心里直发毛,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张二所指的地方。
只见漆黑的海面上,两个鬼影正张牙舞爪的朝着他们飘来。
随着海浪沉浮,苍白的鬼手不停地向他们的方向挥舞抓挠,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将他们剖心挖肝。
“啊啊啊啊啊!鬼啊!”
张大浑身一软,手中的渔网掉落,整个人也瘫倒在地,哆嗦着向着那只手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张二听到哥哥的惊呼声后,也连忙跪倒,闭着眼睛埋首连连叩头,根本不敢睁开眼多看一眼。
可如若他们睁眼看去,就能看到一艘渐渐驶来的木舟,以及木舟上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正是从孤岛而来的安若素和白念宸。
他们两人离开孤岛后,已经在海上飘荡了许久,眼下好不容易看到旁人,顿时激动不已,这才连连摆手,想要向他们打招呼问个路。
两人惊喜地控制着木舟来到渔船旁,但在看到痛哭流涕大喊饶命的两兄弟时,却是愣在了原地。
……
清晨,一缕朝阳越过海面,随即露出了一弧橘红色的太阳。
晨光弥漫,透过半开的木窗照射进简陋的木屋,挥洒在正狼吞虎咽吃着饭菜的安若素和白念宸身上。
距离两人不远,张大张二兄弟俩缩在一起,看着安若素和白念宸身下渐渐拉长的影子,终于松了口气。
“有影子有影子,真的是人!”
张二握着哥哥张大的手,激动开口。
听到这话,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的安若素翻了个白眼。
咽下嘴里的饭菜,安若素一边伸筷子夹菜,一边抽空说道:“这回放心了?相信我们是人了?”
昨晚她和白念宸遇到这兄弟俩后,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带路,来到了这处海边渔村。
只是这兄弟俩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鬼怪海妖,无论怎么说,都不肯相信他们是人。
如今太阳出来,他们人的身份也终于坐实了。
终于如释重负的张大张二兄弟两个,闻声讪讪一笑,挪着步子走到桌前坐下。
“主要是你们两个出现的太过诡异了……”张二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昨夜他刚想到了一个个海怪鱼妖的恐怖故事,紧接着就看到海面上有两只“鬼影”随浪而来,自然吓得够呛。
另一边的张大,听到这话,也想起了昨夜恐怖的一幕。
只是旋即他又想到了自己被吓得跪倒叩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脸红,因此他连忙虚咳了一声,不再去说昨晚的事儿,而是换了话题。
“你们怎么大半夜的在海上飘着?”
说着他又看了看桌上被扫荡一空的饭菜,又抬眸看向两人补充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念宸闻言姿态优雅地放下筷子,看着两人扯出了一个笑脸。
连着吃了两个月的烤鱼烤肉,如今终于吃到了正经饭菜,白念宸难得心情大好地解释道:“之前遇到了海上风暴,流落到了一处孤岛,自己造了木舟,这才离开。只是不辨方向,只能在海上漫无目的地飘着,所幸昨夜遇到了二位,不然还不知还要在海上多久才能上岸。”
“海上风暴?那你俩可真够命大的。”张大啧啧有声地感慨道。
这时安若素也吃饱放下了碗筷,舒惬地叹了一声后,转眸看向张大张二,没有接话,而是兀自问道:“两位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大些的城镇?”
他们在孤岛待了两月有余,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如今好不容易得以脱困,自然担心,所以想尽快找到城镇,好去打听其他人的消息。
“大些的城镇?”张大蹙眉思索着说,“离我们这儿最大的城镇,便是汴京城了。”
“汴京?”安若素闻言一惊,没想到居然到了这里。
白念宸也有一瞬间的诧异。
毕竟他们是从历城入海,而历城算得上衍朝最南边,可汴京却是偏北,距离历城,要比金陵还远一些。
这一场海上风暴,竟将他们送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们。
“我在汴京城有个朋友,可以送信过去,让他来帮忙。”白念宸道。
安若素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如今身无分文,去哪儿都不方便,若是有人能帮忙送些银子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而后两人便随张大张二两兄弟,去了村长家中,借了纸笔写了封信,又拜托村中走商将信捎带去汴京城,之后便回了张大兄弟家,等候白念宸的友人到来。
虽然两人心中急切,但他们能顺利上岸,多亏了张家兄弟,他们自然要有所表示。
总不能承了人家的情,吃了人家的东西后,就直接甩手走人,那也太不知礼数了。
而且汴京距离渔村也不算远,一来一回,也不过三四日的时间,他们等得起。
三日后。
时值正午,出海的渔民刚刚返回,安若素和白念宸正在海边帮忙卸鱼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哒哒哒地跑来了海边,大声喊着白念宸和安若素的名字。
“有人找你们!”小男孩儿光脚踩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后,来到二人身边,扬着头道。
一听这话,白念宸和安若素便知道,是汴京城来人了。
揉了揉小男孩儿的头,安若素弯腰和他说了声谢谢后,便和白念宸一起往村子里走。
只是他们还没到村子里,就看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牵着一匹马,正往他们这边来。
“白念宸!”
接了信,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小渔村的郭昳看到白念宸后,扬起笑脸扬声去唤。
随即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念宸,哈哈一笑,“怎么落魄成这样!”
听到郭昳的打趣,白念宸抿唇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他刚刚正在帮忙卸鱼,手上满是带着鱼腥的水汽,因而将郭昳肩膀拍出了一团湿。
显然是与郭昳熟识,故意为之。
白了一眼白念宸,郭昳将马上的包裹扔给他,“哝,你要的东西。”
“谢了!”接过包袱,白念宸道。
“行了,东西送来那我就走了。”说着郭昳牵着马匹一边掉头一边解释道,“我刚要出门,就收到了你的信,好在没错过。不过这次没时间和你叙旧了,约好了人,我得赶紧走了!”
说罢郭昳也不等白念宸应声,便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驾,疾驰而去。
只扬起一阵灰尘,扑了白念宸和安若素满脸。
扬手挥了挥面前的尘土,安若素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骑,失笑道:“你这个朋友,倒是有意思!”
白念宸拎着包袱,无奈地说:“他一向如此跳脱。”
说着,白念宸又简单解释了一番他和郭昳的渊源,“我和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爹与我父亲是同僚,只是几年前调任到了汴京,他也一同去了。”
“原来如此。”安若素应了一声,随后便和白念宸回了张大家中,洗漱一番,换上了郭昳送来的衣裳。
这几日他们都是穿着张大夫妻俩的衣裳,虽然并不嫌弃,但到底不适应,如今换上了平日里穿的衣裳,终于舒服了些。
而后两人等到张大兄弟俩回来后,郑重谢过他们一家,又留下了些许银钱后,便婉拒了张家人的挽留,在午后告辞离去。
踩着一地细碎斑驳的午后暖阳,安若素和白念宸比肩偕行,渐渐将小渔村抛在身后,走上了宽阔的官道。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几日生活的地方,安若素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目光,侧头看向白念宸,开口问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京城。”白念宸沉思片刻后,笃声回答。
不待安若素追问,白念宸又道:“我怀疑学苑之事,很可能和莫邪山庄有关。而张威曾和我透露过,莫邪山庄的背后之人,很可能是朝廷命官。”
听到学苑之事和莫邪山庄有关,安若素不禁心中一颤,“所以若想调查院长和那些黑衣人的下落,我们要先找到莫邪山庄的幕后之人?”
点了点头,白念宸道:“没错,而且京城消息灵通,也方便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好,那我们就去京城。”安若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激荡起伏的情绪,垂眸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