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迟缓地垂落,尚未完全隐没于山峦之间,天际的绯红正抵御着暮色逼近,似乎在依依不舍地与白日作最后的告别,勉力延续光辉的余韵。
不正学苑隐匿在云雾缭绕的半山之中,宛若世外桃源。四周参天古柏,幽静竹林,流水潺潺,都笼罩在黄昏之中,世俗的喧嚣仿佛无法侵扰其中。
然而,此刻不正学苑外却传来愈发激昂的锣鼓声,声势喧嚣如潮,节奏虽杂乱却十分热烈,间或还有人群的呼喊声。这声音似是用力撕开了山间傍晚的宁静,势与残阳争夺最后的舞台。
燕怀修带着众学子,走出学苑大门,只见历城百姓们正抬着一顶竹轿,上面坐着一名女子,大家敲锣打鼓地簇拥着她,走了过来,并且大家高声呼喊着“雁荡侠义薄云天”这七个字。
此女子,正是安若素无疑。
她神采飞扬地从竹轿上一跃而下,向周围百姓拱手致意,豪气飒爽地说道:“多谢大家送我上山!就到这里吧!”
百姓们闻此,当即不满地道,“说什么谢谢,雁荡侠,您是我们的大恩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一位妇人激动地道“对啊,您替我们解决了大难题,我们真是不足为报!”
安若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连连向乡亲们摆手:“过奖了,过奖了!剑指不平,行天下大义,实乃本大侠职责所在!诸位不必客气!都请回吧!“
安若素转而向燕怀修方向走去,“想来您就是不正学苑的院长吧。在下安若素,前来不正学苑求学,愿学有所成,不日造福更多百姓!”
燕怀修略带审视地看了安若素一眼,出言问道,“你走得哪条路?“
“中央主路。“安若素如实回答。
一旁的燕凌神色诧异,“卖菜婆驻守的那一条?“
“是的是的!“此言却不是安若素所回,竟是依依不舍没有离去的大娘所答。
“安姑娘真是了不起!”王大娘激动地向门口走了几步,朝着燕怀修等人说道,“多亏了她,我们再也不用买些枯枝烂叶,给那卖菜婆交天价过路费了。”
“可不是嘛,那卖菜婆横行霸道多年,腰间利落的短剑使得出神入化,竟也被安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答应以后再也不去摆摊为难咱们了。”另一个青年接过话茬,望着安若素的脸上全是敬佩。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安若素说得宛若神袛降临一般,学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看向安若素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唯有白念宸,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自己在山下遭遇的考验是聆音公子的“惑心术”,想必安若素面对的亦是四大怪人之一。
听着这些百姓的描述,那使着短剑的卖菜婆,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见血封喉的“一剑仙”。此人虽然貌不惊人,但她杀人时只需一剑,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毫不逊色于聆音公子。
白念宸自是见识过安若素的剑术,仅凭这点功夫,是如何打败的卖菜婆呢?
在他倍感疑惑之时,学子中的萧无泪与空遁和尚却是抢着上前,向安若素自报了名号。而后,空遁率先开口问道:“安姑娘,你究竟是如何在那卖菜婆的短剑之下反杀的?”
安若素闻言,摆了摆手,得意地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按照本雁荡侠所撰写之“大侠守则”中所云,潜心修炼数载,今日仰仗多年行走江湖磨炼出的技艺,才得以险胜。”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周围的学子们互相对视,目光中满是探究,低声议论着。
空遁和尚听罢,面露恍然之色,双手合十,连连点头,似乎对她的说辞信以为真,眼中甚至敬意十足。他正欲继续追问那“大侠守则”究竟为何物,却听到身侧的白念宸突然开了口。
“院长,这位日落时分才抵达的考生,还有进入学苑的资格吗?”
安若素这才看到白念宸,当即一阵愠怒,忍不住怒斥道:“我凭什么不能进学苑,反倒是你这个伪君子,才不配来此!”
白念宸微微一笑,淡淡回应:“说来,我这个伪君子好像是第一个到达不正学苑之人,不像某些自以为是的大侠……”
“你!”安若素脸比锅底还黑,她原本打算成为头一个到达不正学苑之人,却没想到竟被白念宸这种败类抢了先,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时,周围百姓们以为她没有了入学资格,纷纷抢着求情。
一个壮汉顾不得礼节,冲到燕怀修面前,急忙道:“雁荡侠是帮我们解决难题,才耽误了时间!”
另一个女子,连声附和:“是啊,院长,雁荡侠为了我们,争取了应有的公道。您看在她为我们以命相博的份上,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周围众人的视线齐聚在燕怀修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不确定,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裁决。
燕怀修抬头望了望天边尚存的几缕余晖,他的目光落在安若素身上,最终微微点头:“虽迟来些许,但仍在限时之内。”
此言引发了百姓们一阵欢呼声。
安若素也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白念宸一眼后,对着燕怀修抱拳行礼,“谢院长体恤!”
白念宸闻言,没再出声,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安若素的右手。她的右手微微颤动,显然是受了伤。尽管她表面佯装无事,极力掩饰,却未能逃过白念宸的眼睛。
安若素心中大石落地,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院长放心,安若素在此起誓,今后必将倾尽全力,在不正学苑中潜心学习,精研武艺。今后更要剑指不平,行天下之大义,造福更多百姓!不负学苑教诲,誓将学苑精神传扬于江湖四方!”她的声音坚定,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自信,仿佛这番话对她而言,是定会实现的承诺。
话音刚落,四周再次响起百姓们的叫好声。
年长的老伯挥着手中的草帽,笑呵呵地道:“安姑娘,以后有空下山的话,来王伯家里吃饭,老朽别的不行,做的西湖醋鱼算得一绝!”
“还有我!”另一个壮汉接着说道,“我家是开赌坊的,雁荡侠有空可以来耍两把,输了算我的,赢了随意拿走!”
“我家是成衣铺子,回头给安姑娘送些时新样式来,可千万莫推辞!”
“我我我……”
百姓们依依不舍地你一言我一语,令安若素倍感暖心。
“各位乡亲放心,安若素绝不会忘记大家的情谊!日后有机会定当下山探望诸位,今日就此别过了!”
百姓们得了准信儿,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安若素也走至燕怀修身后。
燕怀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人,点了点头,“不正学苑多年未曾招生,这一届,也只有你们六位,进入学院后,自当勤勉读书,好生学艺,不得与外界联络。如有违背,立即驱逐下山。好了,今日也不早了,先让燕凌带你们去住所歇息吧,明日授课。”
大家纷纷应下,随着燕凌,穿过游廊,来到了主院。
主院内庭开阔,看起来无人居住,但却干净整洁,应该是有人刚刚打扫过一番。燕凌在庭院中央停下脚步,对众人说道:“此处便是你们的住所,后面几处院落已为你们安排妥当,可自行挑选合适的房间安顿下来。明日一早,院长会在学堂为大家介绍讲师。今晚便早些歇下,养精蓄锐吧。”嘱咐完,他便转身离去。
人刚走,空遁和尚就热切地朝着安若素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安姑娘,你真乃造福百姓的侠义之士,在下深感佩服!敢问你刚刚提到的’大侠守则’究竟是何物?”他微微颔首,双手合十,神色中透露出对安若素的真诚仰慕。
安若素见空遁身着袈裟,眉眼间透着慈祥和煦,言谈举止间尽显谦和之意。他满怀诚挚,仿佛真的渴望从她的“大侠守则”中汲取些许指引。
安若素心中暗自欣慰,觉得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终于在此地遇见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不免喜形于色。她激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立即开始阐述自己的行侠之道。
“此乃本大侠历经多年时间,潜心研究历代大侠行径,呕心沥血之著作,空遁兄,你可不知,这当大侠可有着大学问……”
未等她说完,一旁的白念宸突然幽幽地道:“院中的房间可不多。恐怕再作耽搁,好的房间就快被挑光了。”说着自己假意朝着房间方向走去。
安若素闻言心中一紧,立刻顾不上继续讲解什么“大侠守则”,“我先去选定房间,改日再论大侠之道!”对空遁嘱咐完,她便急匆匆地抢在白念宸前面离开,朝着房间的方向奔袭而去。
决不能让白败类抢了先!
白念宸嘴角微微勾了下,也没跟她一般见识,迈步准备离去。
“且慢!“却是被萧无泪拦住了去路。
萧无泪手中拿着两份精美礼盒,懊恼地看着早已看不到人影的安若素,“我给大家都准备了见面礼,却没想到只片刻功夫,安姑娘就不见了身影,罢了,回头再找机会给她吧。这份是你的,白兄,以后我们同为不正学苑学子,今后要多加照拂共勉啊。”
萧无泪兀自打开盒子,白念宸见其中乃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他环顾四周,见其他学子手中具有礼物,不由微微皱眉,这位显然是个铺张浪费的公子哥,外表风光却虚有其表。
“萧兄好意心领,但白某向来无功不受禄,此物还是自留吧。”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去。
萧无泪想追上去,却被空遁给缠住,只得叹气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