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庆成悄声对凌波娅说：“我们后面好像有尾巴？”
凌波娅从手袋子里取下小镜子，装着看镜子摸了摸头，看到后面有一对情侣跟在后面，但他俩在亲热的说话。
“是一对恋人。”
公园里也有不少游客，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有黑头发的中国人，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也有散步的老人。最多的青年男女，大都或揽腰或牵手，显得十分亲昵。
邹庆成微笑道：“我们可假扮一对恋人，你可否挽一挽我的手？”
凌波娅略一迟疑，便伸手挽起过了邹庆成，两人慢慢的在林荫道上散着步，轻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
“你可知道，这公园刚开放时，将华人与狗并列一起不许入内的，后激起中国民众的强烈抗议和谴责，迫于压力，公董局只得修改了章程，最后采取收门票的办法允许华人入内。”
凌波娅不由感慨：“法国公董局原先的作派也太侮辱我们中国人了！”
邹庆成适时引导：“岂止是法租界，在英租界、日租界等都有不同程度歧视华人的政策，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国土上还得仰洋人的鼻息，弱国就是这么没有尊严。他国凭着占有中国一个小小的租界就可以欺负华人，可想而知，假如成了亡国奴，那不就让占领者为所欲为，中国的老百姓还不知如何的水深火热！”
凌波娅也感同深受，她颔首道：“是啊，东北沦陷之后，日本人在东北就是这般作威作福，东北人民受尽日寇的欺凌、压榨，甚至无辜的杀戮。”
“所以，有骨气的中国人，宁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当祖国陷入危亡时，无论是谁都无法逃避战乱所带来的苦难，因此凡是中国人都应该团结一致，承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时代赋予了我们为国抗战的使命，我们所做的事有极大可能是牺牲代价，但如果我们能用自己的鲜血换了国家尊严和民族的昌盛，这样的人生不是很有意义吗？”
邹庆成眼镜后面那双瞳仁里闪耀着热烈的光芒，虽然他的语调平缓，但句句激荡着凌波娅的心。
“洋参，我很欣赏你，你有着坚定的爱国热情，有超于常人的聪明才智，你若能发挥自己的作用，一定会为国做出很大贡献。希望你一如既往的为抗战出力，依然能尽善尽美的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凌波娅想着自己原本就要打退堂鼓的，邹庆成却如此褒扬她，十分的不好意思，喃喃的说：“邹先生，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邹庆成摇摇食指：“No,No,No,我知道，你是孝女，做为女儿当然得为生病的母亲考虑，结婚有稳定的家，更好照顾母亲，因此有顾虑也当理解。”
“我母亲前几天已经去世了……”
凌波娅沉痛的低下头，一想到母亲，她心就隐隐作痛，觉得自己称不上什么孝女，母亲住院之后她几乎都没什么陪伴，她想不到母亲走得如此决绝，连最后一面她都没见着。
他顿了顿道：“对不起，请节哀。”
她摇摇头，似乎要把那悲伤给驱走：“我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我的亲人全给日寇害死的，现在的我就想着怎么样为家人报仇！”
邹庆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浑身一激灵，想挣脱又觉得过于神精质。
他感觉到她的紧张，只有力的一握就很快放开了，像是为她鼓劲，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
“洋参，日寇所犯的罪行累累，不知多少中国百姓惨遭不幸。要记住，这仇不光是你一家的仇，是全民族的仇，我们只有坚定的抱成团，有组织有领导与侵略者斗争，才能更有力的打击敌人，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应该听从组织的指挥。”
“嗯，我明白的。”
邹庆成觉得今天动员效果已经达到，天色已晚，他俩已经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凌波娅除了与闻粹，还没有跟一个男人在这样的环境独处过，她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但她还是选择相信邹庆成是个正人君子。
“洋参，我希望你继续去舞厅，在BAILE消遣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你要暗中关注陈香，和何人来往接触，还你可以利用舞女的职业获取各方的动态。”
邹庆成说得很郑重的样子，这算是布置任务了吧？
凌波娅想要为母亲至少守孝一年，以示对母亲的尊重和怀念，这一年内暂时不结婚，所以她不能住到蓝屋去，她想闻粹也会理解，所以这段时间她要一直与杜月影住在一起，那么闻粹也就管不了她去不去舞厅。
“好的，那我明天开始照常去舞厅上班。”
他站定对凌波娅说：“你觉得闻少与宫本竹田的关系怎么样？”
凌波娅对这一点是有看法的，她心里恨透了日本人，可闻粹却是与那个日本同学关系非浅。
想到那晚闻粹带她去看丹玉棠的演戏，散场后为了与宫本竹田喝酒，爱吃醋的他却放心的让丹玉棠送自己回去；闻粹还能作为上宾被邀请到在宫本家，甚至他在寿宴时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石崎川，却能全身而退，宫本家的人还礼送出门，这可是不一般的关系。
因为闻粹杀了石崎川这个汉奸，凌波娅只觉得解恨，并从他言语听出立场，他并没有巴结讨好日本人，在宫本一家人面前是十分硬气的，所以就没有去深究闻粹与宫本的关系。
可邹庆成这一说，倒让她心里犯嘀咕：闻粹要是跟日本人走得近可不是好事，她最恨的就是汉奸，她可不要一个当汉奸的丈夫！
凌波娅的心悬了起来，问道：“邹先生这么问是何意？”
他听出的她语气里警惕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说闻少的坏话？是，我曾经就闻少的情况提醒过你，如果你只是个平常人我不会去过问你个人情感，但你已经是组织的人，所以出于对你保护以及组织的安全，当然就要对你的亲密接触的人要了解清楚。”
她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明白，可我也不太清楚，他跟宫本竹田是怎么个情况，我和他没谈论过，但我认为他不会是亲日派。”
“你有自己判断，我选择相信你！如果他是一个爱国者，就应该以民族大义为重，当你担负起挽救民族危亡的责任时，他应该鼎力支持你，而不是拖你的后腿！”
“邹先生是不是想交给我什么任务？”
她听出邹庆成的的话里有话，既紧张又期盼，同时又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完成。
“想办法接近宫本竹田，要是能拿到日本海军新式舰艇的图纸，打听到日海军的最新动向，那是最好不过的。”
“……”
凌波娅觉得这个任务难度相当大，所以怔愣着思索，没有马上回答。
邹庆成见她面有难色，便问：“是不是觉得无头绪？”
凌波娅点了点头说：“我与宫本只在寿宴上见过一面，跟他无深交，他也不去BEILE跳舞，我总不能独自跑到他府上去找他，那样又太突兀了吧？”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可以试探一下闻少能否提供些帮助。”
凌波娅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也在寻思要接近宫本竹田，只有通过闻粹最便捷，但又怕闻粹不同意她冒险，甚至还会找邹庆成的麻烦，因此她觉得有些头疼。
邹庆成看她为难，偏头想了想说：“你可以打探他有什么样的爱好，经常参加什么样的活动，这样就可以想办法接近他。”
“哦，这我倒是知道一点，他好像挺喜欢京剧，他父亲寿宴时就想请丹玉棠先生来撑场子，结果丹先生拒绝，不知怎么又请到他师弟来表演。”
邹庆成点点头：“嗯，等把他情况再摸摸清楚，我们一起商量对策。”
若是换了别的属下，邹庆成大都直接下命令，要完成的任务就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需得去做，没有什么条件可讲的，可面对凌波娅，他自己心却变得异常的柔软，总有些于心不忍。
邹庆成轻轻的左手拍了拍凌波娅的挽着他的手，以长兄的姿态说道：“这确实有点难为你，但尽量想办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是不是？”
凌波娅点点头，既然决定了要为抗战出力，再难的事情都应该想办法去做。
“至于闻少，他比一般人更有资源更有能量，眼看中日就要开战，他要是还有中国人的良心，也应该为国尽忠！因此，现在就是你考验他的时候，你可以适时透露你要所做的事情，他要是真爱你，也爱这个国家，就不会坐视不管！”
突然，他被人从凌波娅身边拽开，随即脸上就被狠狠的挨了一拳，眼镜掉到地上，他有点懵圈了。
但经过特工训练的他立即反应过来，手迅速的摸到腰间去掏枪，可对方的样子还没看清楚，就被双手反扣，后腿被一脚踹软，顿时双膝跪地，后脑勺又被一件硬物顶着了，估摸是武器。
凌波娅惊惧得差点叫起来，定睛一看，原来又是他！
闻粹怎么老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难道他一直的跟踪自己？
“邹庆成，我说过事不过三，这回你是自己找死！”
有句话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难道闻粹是鬼吗？！
邹庆成心生绝望，落在这个活阎王的手中，他要是一随性就把自己给杀了，就是白白送了命！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似乎是下巴都给打掉的感觉。
凌波娅看闻粹手上拿着就是她给的刀，一想到闻粹如何对付的石崎川，生怕闻粹又把邹庆成给干掉了，忙阻止道：“阿粹，你……千万别伤害他！”
昏暗的路灯下，闻粹双目如寒冰，剐了凌波娅一眼，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他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的眼神。
但此时，凌波娅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对闻粹说道：“你放开他！要是你杀了他，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好啊！为了他，你竟要和我一刀两断？”
闻粹将手又下了点狠劲，邹庆成胳膊似被折断，听到骨头吱嘎作响，他疼得闭上了眼睛。
凌波娅害怕闻粹真把邹庆成的胳膊拧断，忙解释道：“你快放了他，过后我跟你解释清楚！”
闻粹把邹庆成往前一搡，邹庆成扑到在地上，他想撑着地爬起来，胳膊却使不上劲，已经被闻粹给拧脱臼了，他只得咬牙一挺，用腿劲先跪着，再站起来。
谁料闻粹又是一巴掌“啪”的呼将过来，再来个扫堂腿，动作干净利落，还没站稳的邹庆成重新扑摔于地，让他在凌波娅面前被揍得无还手之力，简直是狼狈不堪。
凌波娅在一旁见闻粹无比凶悍，看得心惊肉跳，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拦在他们之间说：“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闻粹沉声说道：“瞧他这个熊包样，就知道花言巧语，是爷们的站起来，咱俩好好干一架！”
邹庆成下颏脱落、胳膊脱臼，疼得他索性闭眼躺在地上，他的眼镜不知打飞哪去了，原本光滑的头发也零乱了，除了在赫颜面前丢过一次脸，现在只算是第二次。
他觉得此时只能靠凌波娅来解决这个事情，挣扎也是徒劳的，更会激怒闻粹，自己一定死得更快。
凌波娅拦住闻粹气愤的说：“我承认你厉害好了吧？天下最厉害是你行了吧？你已经把人打成这样了，还不收手？你要再打，连我一起打死好了！”
闻粹把刀收了起来，嘴角一弯哼道：“你还想为他陪葬？我可舍不得！”
凌波娅弯下身子问邹庆成：“伤了哪里了？我瞧瞧？”
闻粹却冷眼在一边说：“邹庆成，别装死！从今天起，你一早先摸摸脑袋看还有没有在顶上！我闻某人向来说话算数！”
说着就要拉起凌波娅，凌波娅打掉他的手说：“邹先生伤得起不来，你还讲风凉话，我和他是清白的，你不要疑神疑鬼，迁怒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