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跑近车前，见邹庆成坐在那发怔，问道：“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邹庆成不想惹麻烦，要是他说出刚才的情况，巡捕带他回去又询问半天，要是问他和闻粹的恩怨又怎么能明里说出来？
法租界里做收集情报的工作，从事抗日活动本身就是禁忌的，就算他说出是闻粹打的，以闻粹的能耐又奈何他，搞不好反倒自己惹一身骚。
他摇摇头说：“没事了，刚是开枪走火的。”
“谁开枪走火？”
“一个朋友闹着玩，真没事！”
两巡捕相互看看又问：“真的没事？你朋友有持枪证吗？”
“有的有的，谢谢二位，真没事！”
“把你朋友的名字报上，我们查一查！”
“不劳二位这么费事了吧？”
邹庆成从兜里掏出四张大钞，分别塞到两巡捕手上：“就算我们罚款了！”
两巡警愣了下，随便二人交流眼神，其中一个说：“那好吧，让你朋友注意点，一不小心可出人命！”
邹庆成朝他扬了扬手，启动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杜月影与陆鸣带着兵兵到了公园，兵兵高兴得又是蹦又是跳的，
陆鸣十分喜欢小孩子，扶着兵兵坐滑梯，玩了一又一次，然后又扶着他跟其他小朋友玩翘翘板，然后陆鸣把兵兵扛着肩膀上转圈，逗得兵兵开心大笑，他们仨很像是快乐的三口之家。
兵兵喜欢上了陆鸣，说道：“陆叔叔，你也来我们家好吗？可以天天带我来公园玩了！”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杜月影的脸一下就红了：“瞎说，兵兵哪能天天来公园，得上幼儿园！”
兵兵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星期天，陆叔叔就带兵兵来公园玩！”
陆鸣摸摸兵兵的脸，点头道：“如果兵兵听姑姑的话，陆叔叔一到星期天就带兵兵来公园！”
“好喔！”兵兵高兴得直跳。
杜月影心里甜滋滋的，这就意味着陆鸣愿意继续和自己谈朋友了。
她鼓足勇气说道：“陆先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杜小姐太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
杜月影把好友未婚夫被巡捕房逮捕的事说了，并问有没有可能帮说情释放。
陆鸣问：“他是不是叫施庆祥？”
杜月影点点头问：“你也知道？”
“杜小姐，我很愿意帮忙，但这事恐怕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有人举办他是共党某省委的负责人，淞沪警备区这头要求引渡过去，巡捕房已经答应，最迟后天早上就把人接过去。”
“我也跟波娅说了，她答应找闻少试试。”
“嗯，找他或许有可能，他和公董局高层有交情，但我估计也要费许多周折。”
“你说的费周折指的是什么？”
“无条件释放恐怕很难，争取最好的就是由我们巡捕房这头审理，找个有能力强的律师替他无罪辩护，这样才可以跟当局交代。”
“要能这样就好办了，我就找我的老师张谦跃，现在我是他助理，我求他应该会帮忙。”
“好，到时我会尽我能力帮助你们。”
……
桂茹吃过早茶后，自己打了黄包车回了艺馨舍已经是大中午，她实在撑得太饱，也不打算在吃午饭，她和何嫂打过招呼，就想上二楼午休，却见蓝玉秀在三楼冲她招手。
“桂妹妹，上来坐坐呀！”
桂茹知她一个人闷得慌，便上三楼笑道：“蓝姐姐就一个人呆在家，不去外边逛逛？”
“我不认路，这上海滩实在太大，就怕走丢了！”
蓝玉秀把桂茹引到客厅，桂茹看她像是刚吃过饭，餐桌上还放着吃剩下的碗碟。
“桂妹妹吃过午饭了吗？”
“跟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蓝玉秀故意问：“同学吗？”
桂茹并没在意，顺口就嗯了一声。
蓝玉秀心里就有隔应了，对方怎么不说实话，难道她怕自己知道？她不是和闻粹有什么暧昧吧？
“我听何嫂说，你坐着粹哥的车出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一道呢！”
桂茹这才注意到蓝玉秀的脸色，她虽然仍带着微笑，可笑容有点虚啊。
“哦哦哦，是这样，今早闻少转来想找我哥，可何嫂说你在看我哥练功，他就把我拽上了车，在路上说托我们兄妹帮他办一件事，我就说没吃早餐，他就把送到天香楼，自己就急匆匆跑了，正好我遇到一个同学和几个朋友聚会，就跟他们一起吃了早茶才回来的。”
桂茹解释坦坦荡荡的，打消了蓝玉秀的怀疑。
“粹哥要你们兄妹办什么事呢。”
桂茹一拍手说：“对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哪！”
“我吗？”
蓝玉秀心里咯噔一下，闻粹还是想到自己的，可到底是好事坏事呢？她有些紧张。
“无非不就是托你们照顾我，他没空之类的话吧？”
桂茹本行就是演员，自然善于演戏的，她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你怎么一猜就对？”
蓝玉秀本希望不是这个答案，她是有意这么说的，谁知还真是，顿时觉得很失望。
桂茹便把闻粹跟她说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告知了蓝玉秀。
蓝玉秀越听脸色越不好，闻粹要和凌波娅正式结婚，并且还要把她的生病母亲一起带回老家，那也就是自己被闻粹彻底抛弃了。她也明白，大城市的新潮的思想是婚姻自主，这是政府认可的，就算闻粹父亲怎么帮她也没用。
自己到底何去何从？难道自己就这么听之任之吗？白白等了那么多年，对方一点都不怜悯她，连个单独面谈机会都没有！她不由得心生恨意。
“蓝姐姐？”
桂茹见蓝玉秀怔怔的不知想什么，连喊她几句，蓝玉秀才回过神。
“凌小姐的母亲在哪住院知道吗？”
“圣玛丽亚，名字好像叫张宁珊，住在甲室内科12床，怎么，蓝姐姐要去看她？”
蓝玉秀含含糊糊的应着：“哦，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桂茹见蓝玉秀一脸心事，无心再跟自己说话，看了看挂钟也快一点半了，就道：“蓝姐姐，不打扰你午休了，我也去歇一会儿。”
蓝玉秀等桂茹一走，就换了件新买的旗袍，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下，便要出门。
何嫂怕她不熟悉路，挺担心她的，还问她去哪里，蓝玉秀说呆着太闷，随便到街上走走。何嫂要她记住艺馨舍的门牌，一般跟黄包车夫说，都会送回来的，还特别提醒她坐黄包车也要小心些，要一直沿大路走等等交待了一番。
蓝玉秀有些不耐烦，觉得何嫂把她当白痴，虽然自己从小地方来，但自己这张嘴不是白长的，问问不就都清楚了。
她看有两部黄包车经过，特意招手叫了一个看过去较新又有防晒帘子的脚蹬黄包车，对车夫说：“去圣母玛丽亚医院！”
“漂亮姐姐，您坐好！”
车夫一张嘴就恭维人，他把防嗮帘子放下，高高兴兴的拉着蓝玉秀就跑，这看似二十出头车夫年轻精力充沛，大太阳底下光着脑袋晒着太阳，一路踩车还一路说话，脸不红气不喘。
“听口音漂亮姐姐不是本地人吧？”
“来上海走亲戚。”
“那好伐，大上海好玩的地方多啦，漂亮姐姐如果要包车玩，我可以打折给您了。”
“谢谢，不用了。”
“漂亮姐姐去医院看病吗？我瞧您很健康啊！”
“不是，去看病人！”
蓝玉秀想着心事，这车夫一个劲的叨叨，她有点烦了。
“哦，看病人要买些水果去伐，我知道有家店水果既便宜又新鲜的啦。”
车夫这一句话提醒了她，看病人空着手去是有点不太好看。
她问：“顺路吗？”
“顺路顺路！就在圣玛丽亚医院边上的一个小巷子，我们路过的！”
“那好吧，顺路去看看！”
“好伐！”
车夫兴奋的边踩边哼着小调，今天又给亲戚拉上一摊生意，多少也给点分成。
不管哪行哪业，嘴甜头脑灵活的都吃得香，车夫们整天走街串巷子，也可利用自己社交圈子来多赚点钱。
车夫知蓝玉秀不懂路，反正小小的绕了一段从一个巷子里穿过去，就来到一家屋子破旧的水果摊。
“二哥，有生意了，我给你带来个漂亮姐姐。她是要买水果去看病人。”
水果滩的中年男人见有生意做，也一脸堆笑道：“看病人苹果最好了，平平安安嘛。这个是头一批成熟悉的苹果，看看，个大儿味甜，小姐，我削一片给你尝尝鲜，包你满意！”
蓝玉秀看小贩那把刀有点脏兮兮的，他的手指甲里还藏有黑垢，忙摆手：“不用啦！挑些个大的就好，称五六斤这样吧。”
她在家里可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专门有贴身丫头伺候的，家里干干净净的大户人家，怎么也看不习惯这卫生条件不怎么样地摊。
小贩嘴里应着，还挺认真的选了又大又周正苹果挑，这水果摊整个被午后的太阳烘得灼热，蓝玉秀觉得热得难受，掏出手绢按了按额头上的汗。
她催小贩：“赶紧秤，热死人了！”
小贩依然笑着，忙不迭的拣着苹果说：“这就够了？”
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他从早到晚，不论刮风下雨，寒风酷暑都蹲在这里卖水果，早已经习惯了恶劣的条件。
“够了够了！”
蓝玉秀实在被晒得受不了，盼着他赶紧秤完给了钱走人。
小贩有意多拿了些个，秤到六斤八，笑着问：“小姐，多了一点。不过这个数字吉利啊！”
“行了行了！多少钱？”
“５分一斤，三角四分，四分不好听，就给三角三吧。”
小贩麻利的用牛皮纸包好，又手递给蓝玉秀。
蓝玉秀拿过纸包好的苹果，车夫立即过帮接过：“漂亮姐姐，我帮您放车上！”
她掏出一张五角，递给小贩说：“不用找了！”
小贩笑得脸像朵菊花，满脸放光芒，遇到大方的主儿了！
“小姐，谢谢，您走好！”
小贩又对车夫招招手：“小卫，回头哥请你喝酒！”
车夫也兴高采烈的回道：“好的呀！”
蓝玉秀到了医院，住院部的大门是紧闭着的，有一块提示的挂板，上面写着看望病人的时间，上午九时至十一时，下午十五时至晚九时，现在离探视还有半个多小时。
她只好在附近找张椅子坐下等候着，此时有一位清洁工在拖地，看到蓝玉秀就打起了招呼。
“小姐，怎么来这么早？”
“我……不知道探视有时间限制。”
“你要探视什么病房？”
“呃……甲室内科。”
“呀，那是单人高级病房啊，卫生间洗澡间都齐全，还有专门护士照顾，一般人还住不上。”
“是吗？”
蓝玉秀心里有些酸酸的，这一定是闻粹的关照了！
“当然了，这病房平均每两科室只有一间，你是那位病人什么人啊？”
“亲……戚。”
清洁工打量蓝玉秀一身高级的绸缎旗袍，无疑是有钱的小姐了，她热情的说：“你不用在这儿等的，高级病房可以从花园那边的后门入的，那里最近。你就报病人的名字，说是病人的家属，一般都会给进的……”
蓝玉秀照着清洁工的指点，便去后花园的一个小门，小门边有一间值班室，那里专有一门卫值班。
“请问小姐，想进去看望病人吗？”
“嗯，我要到甲室内科12床看亲戚。”
“病人的名字。”
“张宁珊。”
门卫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件类似医生的白大卦，但又比之短得多的白短卦，他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蓝玉秀，蓝玉秀心里有点紧张，怕对方不给进去。
他把一本子递给蓝玉秀说：“登记。”
蓝玉秀不太愿意写，她说：“快到时间了，就让我进去呗。”
“这是高级病房，什么时间来都得登记，不是亲属还得让亲属同意才让进。”
蓝玉秀只好填写了自己名字，因担心关系填远了不给进，就在与病人的关系里填下了姑侄。
门卫看了看说：“可以进去了，不过现在午间时间，不要影响到别的病人休息。”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