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脑子坏了,就是心黑了!小娅的母亲本来病情就很重,受不得刺激,你偏有意告知蓝玉秀她的住院信息,蓝玉秀去一趟,小娅母亲就自尽了,你说,你是不是等同于杀人?!”
“自尽?人没了?这……这怎么可能?”
桂茹腾的站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逼到头上,她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个后果!
“你瞧我故意跑来跟你说笑的?我会拿一个长辈的命来开玩笑?”
“粹哥,我……我……我真不是故意想害死她!”
桂茹吓得脸色变得惨白,闻粹冷眼看着桂茹,毫不客气说:“一句话不是故意就可以开脱?最好让你哥找根缝衣针把你嘴缝紧,要不以后还会坏事!还演什么秋瑾,心里藏奸,嘴上甜蜜,台上女英雄,台下长舌妇,别玷污了女革命家形象!”
桂茹本是个喜笑不爱哭的人,除了演戏,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几回,可这次见闻粹这么说她,又悔又恨又伤心,看来这个男人心里是不会装得下她的,她为了得到他,所算计的一切他得看得透透的,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小丑,简直就可笑可悲!
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就钻进去,眼泪水叭哒直掉,她不住擦着,压着嗓子不敢哭出来。
何嫂端的一碗面条出来,她在里面也听了个大概,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想着干女儿太苦了,唯一的亲娘也没了,但她是个心善的人,不想让闻粹与桂茹兄妹俩关系弄得太僵,所以想着怎么去化解这个气氛,便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桂小姐,面条要不要吃一点?要不端一点给你哥吃去,这面条料足,特别的好吃!”
丹玉棠向来晚上不吃东西,可桂茹也是聪明人,在呆下去闻粹不知还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与其坐在这听他训,还不如赶紧跑,她背过脸赶紧擦了把泪水说:“好,我去盛一碗端给我哥尝尝。”
何嫂把面条放在闻粹的面前说:“唉,这个蓝小姐怎么拿套衣服这么久?我上去看看,少爷还是赶紧先吃面,下了雨天气就有点凉,吃点热的驱驱寒!”
闻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再去管桂茹,低头顾着去吃面,边吃边想着怎么去处理这个蓝玉秀,就这么放过这个肇事者,他心里实在不舒服。
桂茹端了面,就低着头悄悄的就想溜出餐厅,却被闻粹叫住:“后来是小娅母亲下葬的日子,静安寺公墓下午三点半,你怎么也得去一下,应该在她墓前忏悔!”
“我……”
闻粹瞪着眼睛深深的盯着她:“我什么我?不应该?”
她闷声应着,听闻粹这意思还是给她缓和的机会,要不然就他那个性,他与她的以往似兄似友的关系非断绝不可。
桂茹上了楼,可一进房门,止不住眼泪又流下来,她把面碗一搁在桌上,平时贪嘴的她也没心情吃了,就冲屋里叫一声:“哥,何嫂给你煮的面。”
说着她就一头钻进自己卧室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丹玉棠从自己房里出来,说:“你知道晚上我从来不吃……”
可听妹妹的声音不对,好像有点沙哑,便跟着她后面问:“怎么着凉了?晚上不是还有演出吗?嗓子哑了可怎么演?”他向来都是如此的关爱桂茹,确也做到长兄为父。
他看到桂茹擦了眼睛,好像刚哭过:“谁惹你了?”
“没有!”
桂茹脖子一梗,有点倔倔的样子。
“还没有,很少见你哭啊!”
桂茹吸了吸鼻子:“波娅妹妹的母亲去世了,后天下午三点半,我去静安寺公墓参加葬礼。”她又狠狠抹了一把泪,眼睛红红的。
原来为这事!他还以为桂茹原跟凌波娅曾也姐妹相称,为朋友母亲的死而难过。
丹玉棠才放了心,可一转念又为凌波娅难过,她唯一的亲人去世,不知该有多难过呢?
于是对桂茹说:“那这样,我也跟你一起去!”
何嫂上了三楼,才敲了敲门。
蓝玉秀立即开了门,手里拎着衣架,衣架挂着闻粹的几件衣服西裤,其实她早就找出来,只是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下楼,看闻粹面色不善,说不定还真是因为自己去了医院,他来找自己说事的。
没等何嫂开口,蓝玉秀就把衣裤交给了何嫂说:“正好,那你就拿去交给闻少好了。”
何嫂刚接过衣服,蓝玉秀就把关门上。
蓝玉秀对何嫂向来就这样淡淡的,因为她觉得对下人就该这样,她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视高人一等,是主人养活了佣人,佣人当对主人恭敬是礼数,而主人对佣人不必客套。
何嫂拿了衣服下去,闻粹也吃完了一碗面,他接过何嫂的衣服到了何伯的屋子去换。
待闻粹换好衣服,何伯把弄干爽并擦得铮亮的皮鞋给闻粹,他虽然干的都是粗活,可心灵手巧,不管是木工活、电工活和皮具何养等等全做得似模似样的。
何伯斟酌着语句,有些迟疑的说:“少爷,听我那口子说,您要带我们回家乡,我想还是不回去了,我们都这把年纪,又无儿无女的,没什么牵挂,要真是一发炮弹打过来,那就是我们的命数到了,我俩就早些和儿子们团聚也好,留在这里,还可以帮您看看房什么的。”
闻粹点点头说:“去留全看你们二老的意见,如果留在这,多听听收音机,知道当地的情况,该避祸的还是要避,一般留在法租界或英租界相对安全些。”
“好的,少爷您也多保重。”
何嫂见闻粹换衣服出来,低声问:“刚才少爷说,凌小姐的母亲过世了?是自尽的?”
“你都知道了?”
何嫂点头道:“我心里明白的,桂小姐私下喜欢你,所以老想撮后他哥和小娅,然后又迷糊那个蓝小姐,把她当枪使,想让她和小娅之间闹矛盾,她从中渔利。”
闻粹的感觉是灵敏的,只是不说破。
“唉,依我看,她也不是想害死小娅的母亲,只是被爱冲昏头脑。少爷,我多句嘴,女人之间的争斗在男人,如果少爷处理好了,那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谢谢何嫂,你说得没错。”
闻粹整了整衣,迈步朝楼上去,他觉得不应再回避蓝玉秀,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闻粹走到了三楼,对着紧闭的房门敲了三下。
“谁啊?”
蓝玉秀把衣服给何嫂拿走后,又在心上心下的,跑到镜子跟前将头发衣服整理了通。
想着闻粹好不容易来一趟,正是和亲近他机会,也许他是来看她的呢?她下午刚去医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神过敏了?
因此她站在门口思来想去,要不要下楼去,就听到有上楼声音,听那踏在楼板上的响声应该是他,只有男人脚步才有这样坚实。
所以当闻粹敲门时,蓝玉秀清了清嗓子装着问了声,他原来也会找她的,她是双方长辈都认可的闻家媳妇,他怎么个拧巴,总会想过了不他父亲这一关吧,她脑子里急速转动,两人相见,她该怎么能应付他,这可是她和他第一次单独正式面对的机会。
“我,闻粹!”
蓝玉秀把门打开,带着矜持的微笑道:“粹哥啊,请进来坐吧。”
闻粹只站着,把门轻带过来说:“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不急,坐着慢慢说。”
蓝玉秀让着想把闻粹引进来坐,岂知他开口就道:“坐什么坐,我能跟一个杀人犯促膝谈心?”
“杀人犯,我杀谁了?”
蓝玉秀一头雾水,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
闻粹脸冷得如结冰:“你杀人的水平可称登峰造极,只用语言就能杀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蓝玉秀猜测是指探望张宁珊这件事,但她觉得闻粹说得似乎夸张,没这么严重,甚至还想着含糊过去。
“你今天下午二点三十分到了圣玛丽亚洲医院,然后在清洁工的指引下,从后花园进了甲级内科病房,不怀好意的借张女士亲戚的名义,单独见了她,然后用言语刺激了重病的病人,不到二十分钟,你刚从病房离开不久,张女士想不通就上吊自尽!”
闻粹声音低沉,他一开始说话,蓝玉秀听得毛骨悚然,就像听一个惊悚鬼故事,她不由惊恐的慢慢后退,一个不注意踩到了沙发脚,一下顿坐到了沙发上。
“她上吊自尽了?!”
“是!你为什么自己悄悄去看她?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我……我……”
蓝玉秀语无伦次,吓得脑子一盘浆糊,简直就不知道怎么回答,答真话吧是错,狡辩吧对方似也瞒不住对方,当自己一时激愤就想去做了,没想到会出人命。
闻粹沉声道:“你不说,我替你说!”
“就因为你眼看与我结不成婚,我要娶是凌小姐,你的报复心作祟,于是从桂茹那里知道凌小姐的母亲生病住院,就借着探视,说我和你有婚约,以为这样就可以挑拨和我与凌小姐之间的关系,即使不能,至少也不会让她母亲好过。我说得是也不是?”
蓝玉秀也不争辩,她默默的流出眼泪,半晌道:“粹哥,这事我错了,可我并不想害死人的,请相信我!要是我知道她这么容易就……我绝对不会去找她!”
她说着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晴,吸了吸鼻子,那柔弱无助的样子十分可怜。
闻粹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原来还再狠的话也收住了。
蓝玉秀又说:“粹哥,可我心里非常委屈啊!你一个大男人毁了婚可以不受任何影响的,可曾想到我的难过?一个被退了婚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完了,好的人家不会再要咱。我一心一意等了你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你的无情!”说道这她更是呜咽了。
这些年闻粹虽然不断的回避这桩婚事,但想到蓝玉秀一直守着他也不容易,他的声音稍柔和了一些。
“我们本来就谈不上感情,是长辈随自己的意来乱点鸳鸯谱,现在民国了,我们自己完全可以婚姻自主。我跟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婚姻,什么叫做一辈子完?你也不过二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还是正当年,找个如意郎君过好生活有什么不行?”
“你说得容易,老家的情况跟城里的不一样,二十五岁已经是老姑娘了。粹哥,我想过了,有头有脸的男人大都有妻有妾的,如果我们结婚了,你娶有别的姨太太,我也不会有意见,只要你愿意履行我们的婚约……”
闻粹抬手一止道:“别说了!我怎么听起来你说话简直是我父亲翻版,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就算你愿意摆设,我也不舍得作贱了凌小姐,这么跟你说吧,我要娶就只娶她,再不可能娶别人!”
蓝玉秀本来已经停止的泪水又充盈眼眶,她说:“粹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回老家别人就当我是个弃妇,我爸妈也会难过,你父亲也不高兴,你就不能为长辈们想想吗?”
“你完全可以有别的选择,可以走出老家去求学去工作,去过城市新女性的生活,就你的条件不比城市的女人差,为什么非得要走这条独木桥?夫妻自愿结合,才能有完美的婚姻,父母包办替代是不对的,我们难道要为父母的错误买单,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父母原本只是以为按他们的传统婚姻才是好的,实际上,如果我们各自安好了,父母才会为我们高兴!”
“……”
蓝玉秀听着觉得闻粹说得有理,可说归说做归做,要走出原本的轨迹不容易,何况她觉得他仍是自己最理想的人选。
“蓝小姐,我今天跟你把事说清楚了,不要再对我存在任何幻想,别指望我父亲能操纵我的婚姻,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道。要是我说的话你听下去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蓝伯伯的情面,我可以友情提供帮助,但如果你执意坚守这个根本不可能婚姻,你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闻粹转身要走,蓝玉秀叫住他:“粹哥,你……你再不管我了吗?”
她有些害怕,闻英把她托付给闻粹,可闻粹根本就不可能跟她结婚,总觉得自己如水里的浮萍没有了根。
“要打仗了,过两天我让人先送你回家,先避上一段时间,如果不乐意回去也随便你,以后的事自己打算,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