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与两个女孩子的相遇，砚望心里总有一种被安排的错觉。
那天雪至后来使了手段才摆脱那两位老太太。
谷梁一池和寒这几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架也不打了，除了修炼就是学砚望发呆。
砚望从雪至房间一出来就看到两个孩子在那儿坐着长吁短叹，便坐在他俩中间，一手搂一个，说道：“怎么了？最近雪至又罚你们了？”
谷梁一池小嘴一瘪，就要哭，看着稍显憔悴的砚望，道：“师父，你们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寒在一旁附和着点头，稚嫩的脸上也满是担忧。
“没办法的事，你们的师妹情况比较特殊，若我和雪至不加紧净化她们身上的浊气的话，她们可能就会有性命之忧。”
“阿砚！”
听到雪至的喊声，砚望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安慰他们不要担心这个。他向雪至走过去，慢吞吞地，一直在想怎么说服雪至。
“阿砚，事已至此，我再和你置气也是没用的了。”雪至道。
砚望揉揉了自己的额头，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纵容我。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没事的。”
“不过，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四个孩子，就靠你看着了，别太严格，他们还小。”
雪至沉默一会儿缓缓点头。
砚望又交代了两个孩子要听话，便准备闭关了。
两个女孩子没有名字，甚至都不算是完整的一个活人。
雪至给姐姐取名叫“芒种”，给妹妹取名叫“小满”。砚望提醒他一年之内的节气，是小满先过的，然后才是芒种，雪至跟他犟了半天就是认为自己是对的，砚望也懒得纠正他了。
小满和芒种没有完整的灵魂，她们只有无数个灵魂碎片，就像是什么人用那些碎片替代了小孩子原本的灵魂。砚望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两个小女孩可能根本就不是父母生养的。
她们的情况不太稳定，大约是因为离开了她们一直生活的地方，那些灵魂碎片有消散的迹象。砚望跟雪至说，一旦这些碎片完全消散，那么这俩孩子就真正的死掉了。
他们把她俩救回来完全是白忙活一场。雪至想尽办法也没能阻止那些灵魂碎片的消散，砚望静静地看着雪至忙活了一天一夜，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救她们？她们不是我，不是小池，也不是寒。”
雪至不答反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寒？”
砚望转头看着窗外正在和谷梁一池坐在台阶下发呆的寒。那个在雪地里冻得奄奄一息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桃源谷谷主的大弟子了，未来还可能成为桃源谷的谷主。
为什么当时会救他呢？砚望想了想，说：“因为雪地里很冷，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死掉的。我曾被人救过，就在雪地里，在我即将冻死的时候。我知道雪地里有多冷，看着漂亮的雪花一点点将自己掩埋，那种浑身僵硬躺着等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阿砚，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能见死不救，这是对师父的承诺，也是修仙者的责任。”雪至一边翻着书，一边说。
“那你放弃吧，你救不了她们的。人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救她们，因为她们的这种情况，已经不属于人类可以解决的范畴了。”砚望趴在雪至面前的桌上，伸手摁住雪至手里的书，见雪至抬头看他，便盯着雪至的眼睛，道：“我有办法，但是你必须给我一个救人的理由。”
“你可以？”雪至问。
“嗯。”砚望一歪头，狐狸尾巴和耳朵顿时填满半个书房，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晃动，偶尔蹭过雪至的侧脸，砚望说：“我是赤狐仙。师父说我是一种妖怪，那便是吧。”
“师兄，我可以救她们，但是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救她们。不要用‘责任’、‘义务’、‘承诺’这种理由。因为这些我不懂。”
雪至看了砚望一会儿，移开目光，静默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就当，她们是你师侄吧。和寒一样，你的师侄。”
砚望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一圈圈红色的波纹像水纹一样向四周荡漾开去，雪至发觉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被“绑”在椅子上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了。
“阿砚？”
“我想，如果完全固定的话，你一定很难受，不如就这样吧。防止你捣乱。师兄，我觉得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不一定会赞成，也可能会赞成。为了省事，我只能先下手了。”
砚望冲雪至笑了笑，露出两颗尖细的虎牙。平常的时候，砚望一直都藏着尾巴和耳朵，所以小虎牙也看不到，但是吧尾巴和耳朵放出来后，小虎牙也懒得藏了。
“赤狐仙族有一种人类完全不能掌握的绝技——灵魂分割。当然了，人类的灵魂也没法分割，所以人类不会分割自己的灵魂。”砚望伸手按住雪至的嘴唇，他看着雪至惊恐的眼神，道：“我说了你别捣乱。你再捣乱我就让你全身都不能动。”
“阿砚……”
“听我说完，我自己可完不成这个复杂的阵法。”砚望道，“我和你说过的，我是赤狐仙，不是妖怪，是仙。这副凡人的躯壳承受不了我们的灵魂。所以赤狐仙从出生那一刻起，灵魂就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容器里。”
“被藏在容器里的那一部分，在我们肉体死亡之后才会苏醒，而现在醒着的这部分的灵魂，是可以再次被分割的。赤狐仙的灵魂是很好的温养人类灵魂的‘容器’，我可以把我的灵魂分割一部分给她们，等到她们自己的灵魂温养成功，属于我的灵魂会自己回到我的灵魂里。”
“虽然听起来挺扯的，但这是赤狐仙灵魂最大的秘密。”砚望看着那些荡漾着的红色纹路已经覆盖了整间屋子，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人类想得到永生，他们就会不断地抓赤狐仙。据我所知，修仙派里，就有这样的人。”
他指着床上那两个昏迷的小女孩，说道：“她们身上有赤狐仙灵魂的残留。但是那个灵魂已经死了，所以不能再温养人类的灵魂了。她们需要得到新的赤狐仙的灵魂，否则她们就死定了。”
“阿砚……这样不行，你不能这样，或许有别的办法，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个办法绝对不可以！”
“师兄，是你让我救她们的，救她们只有这一个办法。”砚望沉吟一下，道：“也有其他办法。”
雪至忙道：“那就用其他办法！”
砚望摇头，道：“其他办法，就是抓一个赤狐仙，分割他的灵魂……”
“阿砚！雪至着急地打断，道：“不救了，你别乱来！”
“师兄，你真的有点儿捣乱。”砚望尾巴一甩，将雪至围在尾巴中间，不让雪至看他，继续说道：“虽然我可以温养她们的灵魂，但是以她们目前的状态，大概率没办法承受我的灵魂。”
“阿砚！你听我说，咱们不救了，我把她们送回去……”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作为中和我灵魂的媒介。”砚望亮出锋利的爪子，在雪至手指上轻轻一刺，顿时刺出个小血珠，他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孩子，在雪至另一只手上也刺了个小洞，道：“两个孩子，需要两滴。”
任凭雪至怎么说，怎么喊，砚望都不为所动，专注地画阵法，分割灵魂，再将灵魂与血珠一起注入孩子的身体里。
雪至大概没想到，砚望说的方法会是这么得匪夷所思。他的确想要救人，但是前提是不能以伤害身边的人为代价。砚望于他，是知己，是搭档，是彼此交付后背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如果他知道代价是要砚望的灵魂，说什么也不会问的……
当砚望把禁锢他的阵法解开的时候，他看到砚望稍显憔悴的脸的时候，简直就要窒息了。他喊“阿砚”喊了一晚上，嗓子都喊哑了，可砚望依旧雷打不动完成了阵法。
他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砚望倒是先道歉了，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他，耳朵尾巴一收，推门就出去了。
两个小女孩已经正常了，此刻正在熟睡，脸上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已经消失了，变得像寒和谷梁一池一样，正常小孩的那种红扑扑的脸色。她们身上那混乱的灵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柔和强大的灵力——来自砚望的灵力。
桃源谷内有一处专门用于闭关的塔楼。那是按照砚望的想法建的，坚固，结实，即使有人走火入魔，大杀四方，只要塔楼的门不开，那么就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影响。
雪至在塔楼外徘徊了一会儿，砚望才过来。两人一碰面，雪至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道歉的话似乎显得有些生疏，可是不道歉的话，他又觉得自己可恨。
“师兄，你别担心。闭关不会太久，长则半月，短则十天，我会很快出来的。”砚望安慰道。昨夜他无视雪至的哭喊，还用尾巴把人家给卷起来，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他怕雪至骂他，所以才躲着雪至。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感觉得到。所以，不要让我难过了，你，明白了吗？”
雪至长叹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吐出一般，他揉乱了砚望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微笑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