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本来就偏僻,修仙者压根就没人喜欢到这地方来,更不用说出门的和尚,来到这地方都没处化缘。尤其是这大半夜的根本不适合赶路,一个和尚突然出现在这儿,并且值夜的人都没通知他们,必有古怪。
八长老嘱咐过他们,遇到人切莫纠缠,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要么搪塞过去,要么就一并带回谷梁家。若是对方修为高深,则尽量拖延时间,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雪地上的这和尚,看着温和俊秀,可修为如何他们竟瞧不出来。当下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派了个代表回话,“和尚,云城寒台寺那地方,寻常人可是去不得的,你别是在诓骗我们!”
“出家人不打诳语。寺内香火旺盛非常,善男信女不断,便是正月里上山路难走,也有不少来祈福还愿的,何来诓骗之说?”
谷梁家的人故意拖延时间,砚望也不着急,与他们东拉西扯胡乱说些场面话。谷梁一池在暗处倒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上去一脚把砚望踹飞,余光里却突然瞥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在他侧后方一身而过。
那绝对不是穆承那小菜鸡能拥有的身手,谷梁一池心神一敛,看了一眼还在“聊天”的双方,想着就算打起来砚望也不会吃亏,又有之前砚望说好的不下杀手,心里安定不少。这念头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前后不过一息的时间,谷梁一池立刻抽身去追那人。
砚望察觉到谷梁一池已经离开,微微一笑,对面谷梁家的人不淡定了,以为他要动手,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五人立即分成两拨,三人攻击砚望拖延时间,两人赶去阵法所在的地方带着“收获”撤退。
“哦,这是撕破脸不装了?”砚望依旧站在原地,腾空而起的三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手脚,悬在半空里,挣扎不得,“那藏人的阵法我已经破了,二位就不用了再过去了。”
那撤退的二人同样维持着撤退的姿势被禁锢在原地。
谁也挣脱不开这股奇特的力量,又听到砚望说已经破阵,顿时骇然,“你究竟是什么人?”
“贫僧是云城寒台寺的和尚。”
“云城,云城!云城!寒台寺,是,是那个地方!”有一人突然大叫起来,面目恐惧。其他人经他这么一嗓子惊吓,也想起来这云城寒台寺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是桃源谷创始人出师的地方!
三十年前那个地方还只是作为十派之一“寒台寺”而闻名修仙界,寒台寺的住持是得道高僧——了了大师,其门下无僧人,整个禅院内只有两个弟子,便是后来为祸修仙界的——桃源谷谷主雪至和桃源谷长老砚望。
那时的这两位还只是垂髫小儿,每次十派盛会的时候,都会在了了大师的身边见到这二人。这两人自幼模样生得俊,天赋也好,深受各派长辈的青睐。每每盛会之时,同辈人的比试,这二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虽然砚望从小就裹着一身黑的斗篷,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是大家依旧很喜欢他。所有人都认为这二人未来必然是有大作为的,甚至是有可能接触到那个虚无缥缈的羽化成仙的境界。
可是这二人却自立门户,去钻研旁门左道之法,一个使剑,出招却不像剑修那般优雅,一个出手迅捷,都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后来这使剑的谷主失踪,长老跑去灭门谷梁苑,当时可是搅得修仙界动荡不安。
后来,那位杀气腾腾的长老第一次在十派盛会上露面,已经呈现出走火入魔的状态,据在场的人说,那位长老眼睛都是猩红的,杀气戾气缠身,盛会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当时已经抓了桃源谷的弟子,准备用他们来祭奠被灭门的谷梁苑时,这位长老便突然出现了。几大派联手也没能困住那狠戾的长老。有人说他身负重伤已经死了,还有人说他待在隐蔽处修炼邪功准备东山再起,也有人说他是躲在桃源谷不敢出来了。
然而,云城寒台寺的住持了了大师圆寂之时,有人在那里看到了那位杀气缠身的长老,可是有前辈去那边查探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这位前辈回来之后,夜夜难寐,一闭眼,脑海里全是血流成河的场面。之后,云城这个地方,成为了修仙者的禁地。
时隔十二年,很多人对云城这个地方的印象已经淡化了,因为所有人都害怕的那个大魔头已经消失了,没有人再担心他会卷土重来,默认那个杀人的恶魔已经死了。
可是眼前这个温和的和尚,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杀气,眉眼都是温温柔柔的,与传说中的那个杀人恶魔的形象完全不符,是以他们最开始也没联想到此。可是回忆起和云城相关的那些传言后,眼前这和尚慈眉善目的模样,在他们眼里瞬间就变了味儿。
“你,你是那位?”几人被吓得说话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哪位?”砚望笑问,“贫僧久居禅院,不问世事。不过,贫僧倒是好奇一件事,八长老交代各位的话里,是否有关于贵派少掌门的?”
“各位施主不必骗我。各位的灵魂已经告诉了我。”砚望抛出手中银簪,掐诀,“这件事,所有知情者,一个不留。”
砚望深知谷梁家的脾性,没有绝对证据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不信任的人知晓的。这几人都是谷梁目的心腹手下,谷梁目怀疑谷梁一池的事,他们多少都会知道一些,然而谷梁家内部各个长老之间互相不对付,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要保谷梁一池的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些知情者都闭嘴。他当然不会害这些人的性命,也就是封印他们的灵魂罢了,和他之前对谷梁目做的一样,封印一部分灵魂,留下一部分足以维持生命的灵魂。
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痴傻了些,性命无虞。就算谷梁家主到时候发现了这个阵法,也无能为力。等到谷梁家足以破开这个阵法的时候,他想要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完成了,那时候,就算谷梁家知道谷梁一池和桃源的关系,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谷梁家没有办法破开这个阵法,那么在他做完那件事的时候他自然会去谷梁家为他们解开这个封印了他们灵魂的阵法。
“对不住了。那是我徒儿,我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潜在的威胁也不行。我赌不起。各位性命无忧,待日后阵法解除,砚望会亲自赔罪。”
“小舅舅!”
砚望听到声音转身,那孩子便直接扑进他怀里了,“小舅舅!”
“嗯。”
穆承看着谷梁家那几人软绵绵地倒地,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液,向砚望先是行了礼,才缓慢道:“大师!其他孩子也醒过来了!”
“穆施主做得很好。”砚望抱起孩子,穆承下意识上前想接过来,孩子一把抱紧了砚望的脖子,委屈地看着穆承。
“贫僧的小外甥有些怕生,穆施主见笑了。”
“啊?不不,没有没有!”穆承连忙摆手,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那几个倒地的人身上飘,“大师,他们这是,晕倒了?”
“嗯。”砚望捻着佛珠,温和地“盯”着穆承,“穆施主,贵派弟子可醒过来了?”
“还没。”穆承顿时泄气。他和谷梁一池分开后,埋伏在换岗的必经之路上,等来的是抱着一个小男孩的砚望,砚望将孩子交给他,并告诉他阵法已破,困在那里的人都还昏迷着,需要他去照料一番。
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看到了五六个昏迷的孩子和一个同门师兄,其他的师兄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他也叫不醒这位昏迷的师兄,小男孩儿倒是先醒过来了,睁眼见着他就开始闹着要找“阿娘”。
天知道他当时是多么心惊胆战地教这孩子改口称砚望为“小舅舅”的!内里关系如何复杂他也不敢擅自揣摩。
“贫僧检查过了,他性命无忧,只是被人打晕了,很快就会醒过来。此地寒凉,不宜久留,待谷梁家少掌门回来,便带着那些孩子和贵派弟子离开这里。”
“小舅舅,我们去哪里?”那孩子问。
“回家,元儿别怕。这位穆哥哥不会伤害你的。”砚望安慰道。
等待谷梁一池的时间里,砚望指挥穆承将晕倒的五人搬进那间四面漏风的屋子,顺便把晕倒在树下和半路的两人也一并弄了过来。
穆承歇在一块儿石头边上,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他,他看着闭目养神的砚望欲言又止。不远处的石头后面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穆承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影子从他面前飞速闪过,穆承吓得大叫一声。
“何事?”砚望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怀里的孩子颤抖不已。
“小舅舅,好像有鬼!”小孩子抽泣着说道。
砚望皱眉,语气不悦:“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穆承见砚望没什么反应,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吓到了自己和孩子,顿时愧疚不已,然而下一秒,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砚望身后,手里的长剑一晃就要刺向砚望的脖子,穆承大惊,连忙出声提醒,刚刚张嘴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