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的弟子，尤其是雪至教的弟子，都有一个通病，一个个儿的也都不闷，就是说话喜欢藏着掖着或者故意说一半吊人胃口，这全都是因为得到了雪至的真传。
谢汜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窗户一直开着，烛台上的烛火就一直随着风跳动着。雪至看着烛光在砚望的脸上忽明忽暗，不知是否是看得入了迷，说是要给砚望一个小奖励，却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
砚望也抬眼“看”着雪至，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有灵魂，所以雪至在他眼里看得清清楚楚，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就是感觉傻了点儿。傻了没关系，毕竟还有一部分残魂没融合，融合完整之后就没这么傻里傻气的了。
两人就这么怀着各自的心思互相看着对方。
雪至凑到砚望面前，歪头，砚望那又灰又粉的瞳孔便近在咫尺，他在那里边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明明感觉没过多久的，可他现在已经个是灵体了。
“师兄，我猜不到。”砚望率先败下阵来，毕竟他现在是肉眼，经不起长时间的干瞪着。雪至回过神，移开眼，将一直抛着玩儿的糕点塞到砚望嘴里，“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他和我，除了长得一样之外，灵力的味道和我几乎一样。然而，你看到，还应该有不同的东西，他的灵魂，有一部分，是我。”
“当然啦，很少。但也是因为这点，他对你很不一样。”
砚望想起了很久之前遇到的一个人，那人也和雪至有一样的脸，一样的灵力，甚至一丝元神。他在昨夜的类似幻境的那个地方，也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可以使用“秋风过耳”的人。
“你想起来啦，那个谷梁苑的混蛋。他和这边这人，其实是一种相同的人。他们都是假的，但同时又是真的。”
“我知道了。”砚望想起来有一种可以圈养“妖怪”的禁术，在看到那个大虫子的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以为是囚禁灵魂来修炼，他最痛恨禁锢灵魂的修炼方式，根本就没往其他的方向想，没想到是“人造妖怪”。
“他们呢，把我囚禁在南田派的地牢里，因为那块碎片，我的灵力聚集不起来。于是，有一个女人，每天都来取我的血，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的，竟然能凭空造出一个人来。”
砚望摇头，“凡事都不可能凭空发生，这几个人，和‘人造妖怪’一个理儿，都是通过喂养一些人或者什么东西，来造一个新的东西。”
砚望想起来他醒来时看到的那些灵魂，大约那些人都是被喂给了一些奇怪的生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雪至已经清理了。
雪至发觉这话题越说越接近昨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些散装妖怪，怕砚望提起昨晚的事，连忙转移话题，“其实，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她取了我不少血。习惯就好，不要每次就哭。”
“昨晚，你是不是——”
“哎呀哎呀，我好头晕，哎呀不行了要散了！”雪至扶着太阳穴，浑身变得更加透明了，砚望也止住话头，“目送”雪至回到谢汜身体里。
谢汜闷哼一声，表情有一瞬间变得狰狞，砚望看不到，但是也大致猜得到雪至这样冲撞，谢汜肯定不好受。他扶着谢汜，连拖带拽将人放到床上，摸索着给人脱了鞋，又将被子给他盖好。
砚望坐在床边，将手放在谢汜的胸口。雪至就温养在这里。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他抓出来。砚望将自己的灵力释放，补充谢汜缺失的那些，同时也为雪至补充一些灵力。
一夜无话，砚望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坐着，面前的茶凉了一夜。
谢汜醒来的时候，“雪至”刚好带人过来。他在门外敲了敲了门，谢汜去开了门。
“我想着二位师弟对这里一定不大熟悉，所以一早我就了人过来伺候你们洗漱。”“雪至”一进门，就招呼着身后的几人把洗脸水端进来，伺候屋里的两人。
砚望回绝了那些人伺候，谢汜也不习惯被人伺候，“雪至”便也不强求，把那些人打发走了。谢汜去关门，“雪至”便直接坐在砚望身边。
“昨夜休息得好吗？可还习惯？”
“多谢谷主关心，一切都好。”砚望颔首，温声回答。
“嘻嘻大师可还习惯？怎么一大早就过来望望大师这边了？”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一觉到天明！”谢汜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谷主有所不知啊，望望大师生性胆小，从不敢一人入睡，所以我才待在望望大师房间里睡了一整夜！”
砚望不语。
“望望师弟倒也有趣。二位师弟先洗漱，我就不打扰了。之后会有人将早膳给二位送过来。今日不巧，我有许多事，恐怕不能一直陪着二位，我那弟子‘寒’，今日无事，可陪着二位在宅中转悠一番。也可陪着去街上走走。”“雪至”微笑着起身离开。
谢汜总觉得“雪至”的笑容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保持微笑，无论心情如何，那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砚望和谢汜洗漱完，门外候着的人立刻将水盆端走。不久又有人端来几碟小菜与粥。“寒”就等在门口，砚望看他待在外边也挺长时间了，就把他也喊进来。
这个“寒”不怎么讲话，虽然微笑着，但性子着实有些冷。看到他，砚望就想起被自己支开的寒和红纤，也不知道那俩人现在是何心情。给二人的那个阵法，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修复阵法，可以短暂时间内使那破碎的茶壶茶碗变回完整的模样。
至于他一直要求的要在文殊兰观外启动，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罢了。
砚望看不到眼前这个“寒”的灵魂，只能看到他身上附着的那些正在躁动的黑色的灵魂碎片。这个“寒”更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寒”带着他们在宅子里四处转悠，砚望一直在观察宅子里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宅子的上方的确是戾气冲天，但是内部却干净非常。唯一怪异之处就是这宅子里除“雪至”外的所有人都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砚望猜测导致镇上的人变得疯癫的药，可能根本就不在这个宅子里。这个宅子只是有人制造的一个假象。
两人对这宅子本身的兴趣不大，转悠了一会儿便去了街上。“寒”依旧跟在他们的身后，咧着嘴角一语不发，谢汜回头逗他，他才有点儿反应，不然就像个泥胎娃娃。
过了一条街，就是他们昨天待的那个茶馆。正在擦桌子的茶倌哼着歌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谢汜拍了拍他肩膀，那茶倌儿热情地招呼他们。但是那茶倌儿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砚望笼罩在衣袖之下的手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谢汜像是憋了一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大口呼吸了几下，才道：“老砚，这茶倌儿身上那混乱的灵气比昨天翻了好几倍了。”
“嗯。想必是昨晚他求了什么东西，服下了。”
这小镇上的每个人都有变化，他们的笑容比昨天更加灿烂，行为比昨天更加夸张，丝毫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而附着在他们身上的那些碎片，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是比昨天明显增加了。
“老砚，他们这情况，继续下去之后，会不会变成怪物啊。”谢汜脑海里全是那天晚上支离破碎的块状物。
“会。但是需要很长时间。按照他们目前这个状态来看，最少也需要十几年了。”砚望心里有一个猜测。这些人的状态更像是被吸走了什么东西，如果是用来培养“人造妖怪”，这样显然行不通。所以，他认为，那宅子里的人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黑手还隐藏着。
镇上没什么好看的，全都是“幸福”的笑容。三人回到了“桃源谷”。只是在经过那茶馆旁边的裁缝铺子的时候，砚望那位被织在布匹的灵魂似乎已经消失了。
“雪至”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正站在院里的树下发呆，一贯的微笑也减轻了一些，看上去显得有些忧郁。看到他们回来，便迎了上来，将怀里的一包点心递给砚望，“这镇上有些什么我是不大清楚的。这是他捎回来的点心，说是在云城买的。我想二位师弟必然是喜欢云城的点心的，便拿来给你们尝尝。”
砚望面不改色地接过，但是谢汜发现砚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了杀气，但是很快又消失了。“雪至”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砚望的变化，依旧说着“长老”来信的内容。大致是又要处理一些事情，短时间内不能回来。
回到客房的时候，谢汜将点心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几块酥饼、糕点，看起来都很普通，但是那上面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戾气却是极其熟悉的——和这宅子上空弥漫的一模一样。
听“雪至”说，平时长老带回点心时，他都会将点心分给宅子里的人，自己没有吃过。
可是那些傀儡又怎么会真的吃东西呢？今早的“寒”也是，虽然坐在桌边，咀嚼着食物，可根本就没有咽下去。砚望想到红纤做的傀儡身上有一种阵法，那种阵法可以使傀儡模仿人一样吃东西，而“吃”进去的东西会通过另外一道阵法，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雪至”根本没吃这些东西，所以这些点心堆积在一个阵法里，戾气冲天。
砚望想到一个人，一个同样天赋超群的谷梁家的人，养蛊，窃取桃源阵法，同时也对赤狐仙感兴趣的谷梁家主——谷梁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