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张大倩2023-11-23 19:553,723

  “各位同志注意了,义诊马上开始了!”3人行必有我师的微信群中,出现了一朵云彩的头像。

   

  海滩加灯塔是王川,微笑柯基是冯简。

   

  “活动公告:

  1.    请勿发表情包;

  2.    按照排号顺序发言,并使用文字(尽量简短准确,没错别字);

  3.    王主任会使用语音回复,问题过多的患友,活动结束后请联系助理;

  4.    本次活动不收取任何费用;”

   

  “师姐,行吗?我发了?”

   

  “只做咨询,不代表任何诊断。加在第4条,发!”

   

  全或无(北京)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的第一次微信义诊活动,正式开始。冯简将提前收集的所有资料隐去患者信息撰写成现病史,在陈羽夕报出发言序号后,先发在对话框里,接着王川会根据病情给到一些诊疗建议并附上简短的医学科普,最后是患友提问环节,只限3个问题,王川做一对一解答,然后,下一位。

   

  问题五花八门,内外妇儿都有,王川脱开电视镜头明显放松了很多,操着一口川普侃侃而谈,他喜欢这样的自然交流,也喜欢为患者答疑解难。冯简拿出一个小本认真记录着患友提出的问题,这将是她未来的写作素材。陈羽夕则盯着表,严格把握着流程,今天安排了20位发言,每个10分钟,差不多3个半小时。

   

  一场活动结束,王川已口干舌燥,陈羽夕和冯简还要去完成后续的工作,夜幕低垂,三人对视而笑,他们如愿完成了“0到1”,下面的日子,该要借风远航了。

   

  王川坐在办公室,喝着滚烫的老鹰茶,想起了陈羽夕那日推门而入的情景。

   

  “主任,方便吗?”她还像学生时代那样,每每敲门都只探进半颗头,这点冯简就与她不同,永远是还没等他喊出“请进”就破门而入。

   

  王川想到这,抿着嘴摇摇头,真没想到,这两人竟能凑在一起干一番事。

   

  一个月前,陈羽夕就坐在面前的这把椅子上,递给他一个厚重的夹子,白纸上画着许多折线,线上填着很多数字,空白处标着对它们的解释。

   

  “这啥子?”王川一头雾水。

   

  “您在自媒体上的数据。”陈羽夕的脸上闪出片刻得意的光,接着又认真交代起这几个月的工作。

   

  王川听得一愣一愣,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入大众群体,更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受欢迎。

   

  “川西老王?这是谁给老子起的?又是谁给老子画成这样?”他盯着那颗炸毛的方头,视线停留在倒三角的黑眉和眉下只有一个黑点的小眼上。王川撇了撇嘴,瞪了陈羽夕一眼。

   

  “年轻人,就喜欢这个,您忍忍。”陈羽夕一下明白了王川的“不满”,笑嘻嘻地解释道。

   

  “这一看就不可能是我写的嘛!”王川接过陈羽夕的手机,将公众号上的内容读了一遍,“你写的?”

   

  “冯简写的。”陈羽夕的脸上第二次闪过得意,她对自己这个“伯乐”胸有成竹。

   

  “然后呢?你想做啥子?”王川定了定神,继续追问,态度也比适才严肃了几分。

   

  “我想做义诊。线下义诊太复杂,咱们就搬到线上做,省钱省力省时间,覆盖面还更广。”陈羽夕淡定地解释着自己的构想,并将对应的调研数据一一从白纸上找出,呈现给王川。

   

  王川揪了揪睛明穴,陷入了沉思,不惑之年,他还从未做过医生以外的事情,这么做安全吗?万一不成会不会有什么风险?出了篓子该用什么方法补救?在互联网的世界,他可是一点儿“技能”也没有啊!

   

  王川的心思早已被陈羽夕参透,外科医生的职业理念已经深深融进了他的DNA,他不是胆小,而是谨慎,尤其对自己不在行的事,宁可放过绝不杀错。

   

  “主任,没啥风险,咱一不收钱,二不开处方,三不卖保健品,四不透露患者信息,能有啥不安全的?”陈羽夕为王川续了一杯水,白气袅袅,他的额头也渐渐松弛。

   

  最终,王川还是无条件地信任了陈羽夕,只是两点,一是要保证安全,二是要照顾冯简。

   

  “放心吧,不让她白写,都发钱呢。”陈羽夕合上所有文件,缓缓关上办公室的门。

   

  在冯简的一串爆文诞生后,陈羽夕决定辗转下一个更大的平台——公众号。

   

  初五的那顿酒醒,没几日,冯简便找上陈羽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师姐,咱的内容,或许有点儿问题。”

   

  “你说。”

   

  “我前几天,发给一个不是学医的朋友看,她说写的挺好,就是没咋看懂。”冯简将聊天内容调出来递给陈羽夕,“会不会,这阅读门槛有点儿太高啊?”

   

  陈羽夕顶着下巴思考,在她心中也同样闪回过这个疑虑,为什么那么多医学科普都石沉大海,原因无外乎两个,要么和自己不相关,要么实在听不懂。她收下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回答冯简。百无聊赖之际,她随意浏览着国内外网站,然后看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物理学TED演讲。

   

  “动画!”她忽而有了灵感,同样依赖视觉,图像可比文字好理解多了。可每一篇都做动画,先不说时间,费用也会高的吓人,听说很多动画设计师,两三年可就财务自由了。

   

  陈羽夕正低头想着,老陈居然打开电视看起了少儿频道。动画的平替,不就是漫画吗!她一下子想到了灵感的起点“滚子哥”,图文结合,一举双得,自己可真是太棒了!

   

  找谁画,又是个问题。

   

  先不说大刘愿不愿意帮忙,骨科的一大摊工作可已让他忙得头脚吊悬,画画又是最费功夫的事情,显然他不是最佳人选。

   

  陈羽夕思考片刻,还是点开了大刘的微信,这是圣诞节后他们第一回聊天,甚至连春节都没有互发祝福,想是彼此心中还有芥蒂。没一会儿功夫,大刘便推送来一个名片,是他曾经学画画的学弟,现在也在北京。

   

  “您已添加了关赋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就这样,冯简的故事和关赋的漫画共同组成了“川西老王”在公众号上的第一条内容,陈羽夕为它拟了个响当当的题目“男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也很迷人……”

   

  不出所料,10万+。

   

  别开生面的内容一条接一条地爆了,冯简的“稿费”也从60涨到了100。

   

  只是做一个自媒体么?陈羽夕的计划不可能如此简单,话题的持续发酵,将诊疗的热度推向高潮。肿瘤的主要发病群体并不在年轻人,但互联网的深度受众恰好就是年轻人,谁都免不了有几个求医问药的亲戚。想到这,陈羽夕开始筹划那场“盛大”的微信义诊活动。

   

  随着线上义诊的推进,微信群的人数也从一百多,涨到500上限,然后开了1群、2群……7群,时间也从3小时延长到5小时。王川和两个学生常常忙活到半夜,偶尔他也会一改往日威严,请她俩喝点啤酒、吃顿麻小。

   

  “主任,咱得注册个公司。”陈羽夕熟练地拧开一支小龙虾的头,用筷子剔出里面金黄的膏。

   

  “有这个必要吗?”王川往杯里加着啤酒。

   

  “有,个人账号不好界定,必须得是公司,然后签约您。”陈羽夕又拧开一支。

   

  “医生,不能被签约吧?这么做合规吗?”王川看着陈羽夕大快朵颐,往冯简碗里也夹了两只。

   

  “合规。新医改第三则,第六条:鼓励社会团体开展各种形式的医疗互助活动。咱们只签内容,不签身份。”

   

  “行,那你去办吧。一定要合规,合法。”

   

  转眼到了北京草长莺飞的5月,冯简已经完成了麻醉和ICU两科的轮转,并取得了所有老师一致的好评。川西老王在陈羽夕和冯简的不懈努力下,也成为了医疗自媒体领域的一块标地。“全或无”收到了很多资本抛来的“橄榄枝”,陈羽夕没动过一点儿将它卖掉的心思,因为随着“互联网”和“好内容”的不断加持,王川乃至整个肿瘤外科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王川的门诊从过去的流量平平,到如今的一号难求,彻底震动了所有的首护人。李军每天都能送回一厚沓住院申请单,检验、影像、B超、病理各辅助科室都不得不为肿瘤外科的患者亮起绿灯,各大电台媒体争相申请采访王川,首护也沾着王川的光频频登上了新闻的头版头条。

   

  后面的事儿,不言而喻。

   

  院领导不得不开始重视这个一贯默默无闻的“丑小鸭”,它终于凭着努力,让自己的双翅长出了雪白且有力的飞羽,它变成了天鹅,而首护这片池塘的价值也因此扶摇直上。

   

  5月,中国腹膜肿瘤年会将在北京召开,王川是本届会议的主席,陈羽夕和冯简已分身乏术,于是决定将线上义诊停一段日子。今晚,是4月的最后一场,在7群进行。

   

  起先,一切如常。一个名为“小辣椒”的网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了一条语音。

   

  “听业内的朋友说,这王主任的团队里,可有不老少的医疗事故啊。我还不信,还真去查了,08年就有一特大的,去年刚终审,首护医院和这肿瘤外科全责。呵,现在跑微信里蒙人来了,找写手搞几篇软文,假模假式免费义诊,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雇黄牛倒号了?还是卖保健品啊?真丧良心!”

   

  59秒的语音,陈羽夕来不及撤回,500号人都在听了。接着同样的内容,被发进了1群、2群……

   

  各种激烈的言辞、质疑、诉讼信息混在一堆表情包里铺天盖地,人们纷纷退群,更有甚者在小辣椒的引导下,举报了公众号中的若干篇内容。陈羽夕双手颤抖,王川一脸震惊,冯简紧握着笔,两个鼻孔狠狠地出着粗气。

   

  川西老王,顷刻间,掉粉2万。仅仅一夜工夫,“揭露”、“深扒”、“探秘”、“竟然如此,太气愤了!”的文章标题,如雨后春笋般,在朋友圈中疯长。

   

  又是08年,命运的齿轮再次碾过师徒俩,这次还捎带上了冯简。

   

  这世界上的人,能夸得多漂亮,就能骂得多难听。

   

  王川无精打采地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回忆着多年前陈羽夕来向他告别时的情景。

   

  她说她累了,也怕了,这条路太难太长,与其未来的某一天不辞而别,不如就在此刻“迷途知返”。

   

  他又想到了冯简第一次面试的样子,她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她说请老师们给她一次机会,她会用一百倍来证明自己。

   

  陈羽夕躺在姥姥家的小屋里,睁着眼直到天亮,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反复失败的原因——她不是败给了人性之恶,而是败给了人性对恶的恐惧。

   

  电话铃响起,她立体从床上弹起。

   

  “你好,请问你是全或无(北京)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陈羽夕吗?我这边是北京市卫生局,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公司涉嫌非法行医,今天下午2点,请你到我们局里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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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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