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却无驸马 也无如意
黄龙城兵营。
毡房内，侍女手捧双鹿牡丹团衫、锦绣云肩、罗地绣花鞋、金丝刺绣褙子，置于赵嬛嬛梳妆台前。镜中人眉黛微扫，目光潋滟，胭脂轻敷，娇艳欲滴。她放下胭脂，从首饰盒中挑了一支步摇，放到发间比划——莫名想起父亲昔日笑言：“再过一年，父皇为你觅个如意驸马，许你一生荣华，佑你一世平安。”
良辰吉日就在眼前，却无驸马，也无如意。
她忍住愁思百结，将步摇插入发髻，发丝儿缠住，她有些恼火，正想用力扯下，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阻止了。
完颜霖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轻轻地为她解发丝儿。他这双长满老茧的手，握惯了兵器，何曾做过此般精细活计。一时解不开，尴尬地冲镜中人笑了一笑。
他虽不知赵嬛嬛为何答应自己，但那天的气氛实在太好，以致他不愿思忖赵嬛嬛是否在使“美人计”。那日，无酒，有月。她着一身素衣，坐于毡房外的石凳，对月轻奏横笛。月华如注，为美人笼上一层银纱，笛声百转千回，惹得军中士兵驻足回首。
完颜霖如常在军中夜巡，循笛音而至，见那赵嬛嬛一袭白衣胜雪，翩若谪仙。面对如花美眷，他既心向往之，又心生悲戚，心仪之人就在咫尺，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叹了口气，见夜风沁凉，着人取了云肩，亲自上前为赵嬛嬛披上。靠得太近，闻得她身上幽香，瞬间乱了心神。
赵嬛嬛停下吹笛，起身见礼。抬头时，完颜霖见她满脸泪痕，忙问何故。赵嬛嬛凄然道：“昨夜梦见都督将我献给金帝。”
他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
“我便哭醒了。”她看向他，意义不明地朝他走近一步。
完颜霖一时不明其意，沉默许久，直到闻得赵嬛嬛一句“我不想被转手他人”，如醍醐灌顶，他将眼前人拥入怀中，不肯放手。
月光与他为伍，一同吻上美人秀气的鼻梁、绯红的脸颊、微启的樱唇。他如采蜜的蜂一般，在一朵花上流连不舍。那花也不推却，勾着，缠着，极尽妩媚。
赵嬛嬛本是依计佯装顺从，迷惑完颜霖。此计说不上巧妙，甚至称得上漏洞百出。月色美得失真，人亦然。此时此刻，完颜霖已然顾不上甄别什么阴谋阳谋。
……
自那夜定情，完颜霖倒是未曾逾矩，提出要娶她。但碍于她的战俘身份，不能给她正房名分，许她如夫人。堂堂大宋公主，如今沦为妾室，令人不胜唏嘘。完颜霖将婚书呈给徽宗，据农安塔守卫称，那徽宗捧着婚书掩面长泣，不能自已。
“痛！你且松开，我自己来罢。”忽闻赵嬛嬛一声娇嗔。
那完颜霖许久未解开缠绕在步摇上的发丝，只盯着赵嬛嬛瞧，手上力道未曾控制得当，弄疼了新娘子。
他忙松手，歉然一笑。他戎马一生，而立之年方动真情，虽不能许她正室名分，心中却以笃定此生不娶正妻。他这番决定，并未向她透露丝毫，惟恐她恃宠而骄。
迎娶之礼，也是遵照宋朝正妻典制。赵嬛嬛从军营出嫁，完颜霖带人迎亲至都督府。为方便巡兵办公，完颜霖将府邸建在军营附近，两地不过隔了一条街。婚礼算不上隆重，但礼炮依仗、轿夫乐队、陪嫁聘礼，皆一应俱全。完颜霖亲自着办，将从宋宫掳来的珠宝文玩、绫罗绸缎都当作陪嫁，搬进了赵嬛嬛的闺房。
可惜赵嬛嬛并未看到这些，她只想如何驾驭这位黄龙城统帅，如何利用他为己所用。她提出，出阁前见父亲一面，却被完颜霖拒绝。只因完颜宗望临死前下了死令，在宗翰抵达黄龙城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农安塔。如今驻守此塔的并非完颜霖的人，却是宗望的亲兵。
赵嬛嬛担心太过心急反倒露了马脚，便以退为进，不再坚持见徽宗。完颜霖有愧，对其更是百依百顺。
一切收拾妥帖，侍女牵引着赵嬛嬛出了毡房，上了花轿。完颜霖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引路，金人将士们列队夹道欢庆，喊着军中口号，响彻云霄。
出了军营，沿街百姓纷纷驻足观礼。赵燃和汪洋也混迹人群，看着迎亲队伍从眼前经过。赵燃心情复杂，公主为了救人，牺牲太大。他回头一看，不见了汪洋。寻了良久才发现，那汪洋正伸手讨要迎亲队伍发的喜果。赵燃叹了口气，忍下了想一掌劈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