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拎着一袋吃食，见赵燃面色不悦，忙赔笑道：“茶果，尝点？”
赵燃没理他，只默默看着迎亲队伍在一片喧闹中离去。待到人群散去，他才开口道：“完颜氏为了巩固地位，严格遵守氏族通婚制，完颜族人娶嫁只在徒单、拿懒、唐括、蒲察、裴满、纥石烈、仆散，这些世家中挑选。这完颜霖至今未立正妻，哼，怕是他们金人世家再也挑不出一个得体的适婚女子。”
汪洋努努嘴，心中明了他在纠结什么——大宋公主何等尊贵，下嫁金国将军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没想到还当妾，真是奇耻大辱。
“听闻女真人将每年正月十六定为‘放偷日’，当日既偷财物，又劫闺女。俗以为常，官府也不能管。”赵燃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汪洋。
“卧槽，虎啊虎啊，”汪洋拍案叫绝，“你这是——要劫公主？”
赵燃叹了口气，道：“那也是后话了，先将眼前大计完成罢。”
“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汪洋拍了拍郡王的肩膀，以示安慰。赵燃投去嫌弃的一瞥，汪洋讪笑着缩回了手，嘴里嘟囔道：“你这人真无聊，一句玩笑也开不得。”
赵燃忽想起年少时，曾拜在无聊道人门下学艺。无聊道人人如其名，是个无聊至极之人，每日里除了打坐，便是敦促他习武，再无一点嗜好。不贪财，不好色，不沾酒，就连下棋、调琴、制香、品茗、作画这般风雅之事，他也无半分兴趣。以至于后来，赵燃的父亲调侃儿子：“你话少又无趣，是随了你师父。”
“碧落轩”虽是皇室暗卫组织，但在“有趣”的燕王的管理下，氛围严肃又活泼。燕王年轻时是个张扬狂放的纨绔，和端王赵佶算得上意趣相投，兄弟俩成日混迹章台瓦舍，做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二人可谓兄友弟恭，私下无话不谈，朝堂上互相帮衬。待端王即位后，自是将保护皇室成员安危的重任交给了燕王。后来，燕王生了场🫓大病，不得不服老，赵燃遂从父亲手中接过印绶，年纪轻轻便承郡王位，也是当朝头一人。
养在深宫、心在江湖的赵嬛嬛对赵燃充满了艳羡，她屡屡偷逃出宫，每次都被“碧落轩”的暗卫送回宫。久而久之，她和赵燃熟了，甚是投缘。兄妹俩当得起“人不风流枉年少”，京城里的赌坊酒肆、乐府教坊，二人皆结伴去过。被人传到徽宗耳中，徽宗非但不恼，反倒想起自己和燕王肆意洒脱的年少光阴。他私下感慨过，要是嬛嬛是男儿身，自己就将江山交给她，由赵燃辅佐，岂不是善始善终的美事？
谁能想到，如今的赵嬛嬛孤身嫁了，身边连个体己丫头都无。洞房内，两樽红烛默默燃烧，各色瓜果撒了一地。她坐在喜床上，看窗边高悬的银月，几步之外，完颜霖看着娇美若霞的她。
完颜霖端着酒杯，放在她手中：“你们管这个叫‘合卺酒’，来，喝了它。”她依言，将交杯酒饮下，眼里划过一丝凄色，很快便被堆砌的笑意掩盖。
她怕心底的秘密暴露，匆匆装醉，倒在男人怀中。虽美目微合，却从男人的心跳声察觉了一切，自己正牵引着对方的一心一念。
她是饵，鱼已上钩。
她想象自己是一块美味至极的饵，异香扑鼻，软糯可口。
鱼儿一口咬上饵，不顾锋利的钩将咽喉割破。
“夫人，你……”完颜霖对心上人的迫切有点招架不住，他洁身自好了三十载，从未想过会不娶正妻先纳侧室，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异国妖女迷了心窍，甚至萌生“有她足矣，正妻也可省了”的想法。
那异/国/妖/女正极尽温柔之能事，同他耳畔软语，与他抵死缱绻。喜服七零八落，喜幛徐徐垂下，红烛过半，一切似顺理成章。
后来，她碎裂成一片一片，就像她的家国。此时此刻，她已提不起半点气力去仇恨，只软软地蜷在那人身下。她刻意发出顺从的声音，取悦他，如愿得到狂风骤雨般的回应。她听到他的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女真话。她只听懂了一句——“我会真心待你”。说这话时，他的眼里结满红血丝，像是吃人的魔。明明是狰狞可怖的，但她心底却泛起一丝歉疚。
洞？房？花烛夜，她从未对此有过想象。如今她也辨不清晰，这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直到她沉沉睡去，梦里桃花染红远处的山峦，春风都带着蜜样的甜香。她牵着一人的手，往远山走去。梦里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他是父皇钦点的她的驸马。
完颜霖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听她喃喃说着梦话，竟是在唤“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