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高位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威仪有增无减,冷下脸时压迫感十足。
与平日温和慈爱的爷爷判若两人。
林知妤看着他叮嘱封临:“养不教父之过,程翊变成今天这样,你要承担大半责任,我只保他这一次,你好自为之。”
说完起身,推开椅子让管家扶着上楼了。
餐厅里顿时只剩下林知妤和封临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尴尬。
林知妤看着淡然自若坐在对面的封临,半点没有算计人得手后的兴奋,得意和落井下石都没有。
却让她莫名感到从心底里蹿出一股冰凉的寒意。
她静静看着他说:“我以为叔叔昨天是真心给我赔罪,没想到是我误会了。”
那副姿态,分明是演给老爷子看的。
封临闻言抬头,眉梢轻挑,像最普通不过的长辈宽和的看着她。
“侄媳妇儿在说什么?程翊确实做错了事,叔叔代他给你赔罪是应该的。”
只是林知妤既然收了他的东西,过往自然一笔勾销。
他价值几百万的东西送出去,可不是哄她开心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淡笑道:“不过程翊虽然犯了错,可叔叔认为也罪不至死,他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所以叔叔在老爷子面前求了两句情,还请侄媳妇儿体谅一位当父亲的心。”
他说的情真意切又委屈可怜,但凡心软点的都不忍苛责了。
林知妤看在眼里,脑海中只冒出两个字。
虚伪!
如果事实真像他所说,那他应该昨天在饭桌上就直接跟爷爷求情,而不是表面先跟她赔罪,背地里却找老爷子“求情”。
最后还要让封时寒这个差点被害死的苦主之一,去将他儿子捞出来。
杀人诛心,玩的一手好套路。
林知妤放下刀叉,冷了脸色:“爷爷的决定没人能更改,叔叔又何必来跟我解释,多此一举了。”
反正她也不信,更不会听。
他说的也未必真心。
“还是有必要的,你嫁进来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我不希望侄媳妇儿对我有误解。”
封临笑吟吟的,并不因林知妤的冷脸生气。
林知妤被他恶心得够呛,放下刀叉起身,冷着脸要走。
封临见了,扫一眼她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一脸关心:“侄媳妇儿就吃这么点?你现在是孕妇,一人吃两人补,节食可不行。”
林知妤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头也不回离开。
偌大的餐厅顿时只剩下封临一人,他看着林知妤的背影笑意未落,却莫名让人胆寒。
经过早上的事,林知妤也不想在封家呆着,出门打车去了商业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早餐时所有人的对话,藏在围巾里的小脸冷的像结了冰一般。
其实她不在乎封临是怎样的人,封程翊那个样子,封临作为封程翊的父亲,她对他的品性早就不抱期待。
真正让她伤心的,是老爷子的决定和封时寒的反应。
像一根棍子将她骤然敲醒,提醒她这些日子的平静和温情都是假的。
老爷子只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也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在充足的条件下也不是不可以交换。
而封时寒从头到尾都是被逼迫的。
他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妥协和温情,仅仅只是对老爷子的妥协,和懒得计较的无所谓。
像高位者施舍乞丐,像神明施舍蝼蚁。
处处都在提醒她在封家微不足道的身份,以及......他不爱这个孩子。
心口密密麻麻的痛,痛过后是说不出的心酸委屈。
“糖葫芦嘞...卖糖葫芦...”
街边传来商贩的叫卖,打断林知妤的思绪。
她盯着通红喜人的糖葫芦看了一会儿,走过去买了一个。
一口咬下去,糖衣碎掉。
先是一股甜到发苦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接着浓郁的酸开始刺激味蕾。
直刺激得她拧紧眉心,清亮的眸子浮起点点水光。
她忍着这股难受,自虐似的一个接一个吃。
直到忍不住弯腰扶着树干剧烈的呕吐,眼泪扑簌簌落下,湿了围巾。
晃动的水光里,她不经意捕捉到街对面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蓦地怔住。
从饭桌离开时他还冷着脸,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生病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照顾他,也不见他给过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多数时候他都是冷漠的,连笑都像镀了层霜一样。
可此时他站在街边,身高腿长气质矜贵,手里勾着一只粉色手包,唇角勾着愉悦的笑。
那笑真心诚意,以至于蔓延进眼睛里,将那双长年幽暗的黑眸都点亮了几分。
灼灼惑人。
林知妤用力抹了下眼睛,顺着封时寒的目光看过去。
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姑娘低头站在面具摊子前,正在纠结的挑选面具。
少女纠结磨蹭,封时寒那么没耐心的一个人,在旁边等了半天居然也不恼,反而好整以暇乐在其中。
直到少女纠结完了,挑了两个面具,一个兔子的戴在自己脸上,另一个直接按在封时寒俊脸上。
动作亲密自然,丝毫不担心封时寒会拒绝。
事实证明封时寒确实没有拒绝,任由她将面具给自己戴上,拿出手机扫码付钱,然后继续插兜跟在少女身后往前走。
林知妤平静的看着,心口一片麻木。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淹没人群再也看不见,仍呆呆的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出神。
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不受控制的在心底蔓延。
“小姑娘你没事吧?”一位好心的奶奶拍了拍她。
林知妤猝然回神,抬头对上老奶奶关切的眼神,慈爱的递给她一张纸巾。
“小姑娘不要犯倔,糖葫芦不好吃换一个就好了,哪能这么折腾自己呢,不值当哈。”
老奶奶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人,安慰人的话比冬日火炉还暖心。
林知妤看到对方浑浊瞳孔中映出自己的模样,满脸失意委屈怨愤,还有一丝丝狼狈的艳羡。
红着眼睛的样子,真像条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可她金枝玉叶出生,半路家道中落,哪怕沦落至此,她也不想当狗。
谁也不配让她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