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菩提树静静地立在院子里，任由微风吹拂也岿然不动。
一片云彩停留在这一片天空之上，他们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啪嗒”一声，念珠从绳子上脱落，掉落在地上，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僧缓缓睁开眼睛，“阿弥陀佛，施主，你问的姻缘就在你身后。”
静坐在蒲团上的男人慢慢转过身，在看到我的一刹那，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眉头为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眼中情绪复杂，有不解、有疑惑、还有一丝丝的释然。
“是她……？”元止寒低低地问，他好像是在问老僧，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老僧闭上眼睛，诵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元止寒垂着头，慢慢站起身，平静地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迈过门槛走进去，我站在距离元止寒十步之遥的地方。若是以往，看见他我早就冲上去了，但是现在，我心中生出了一丝丝怯意。
元止寒抬头凝望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心谨慎地盯着他。
元止寒嗤笑一声：“你这么害怕，就不应该跟过来。”
我垂下脑袋，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嘟囔：“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手抬起头，我猛地缩紧脖子，然而他的手却只是落在我的头顶上，揉了揉我的脑袋。
男人微微倾身，凑到我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从前我总是怨天尤人，为什么老天爷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他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就不会看着我娘亲死去而无能为力。如果他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不会在那天去我师父的洞府，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以至于后来师徒决裂……”
“我一直觉得老天待我有失偏颇，他对这世间的任何人都平等，唯独对我不是那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这前半生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你就是上天给我准备的最好的礼物，可惜我悟性太差，差一点就把这个礼物给弄丢了。
“果然，老天爷对我也是平等的，我失去的所有机会，都是为了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元止寒平静舒缓地诉说着，听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的脑袋晕乎乎的，等他说完了许久，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傻傻地盯着他看。
“这……这算是表白吗？”
元止寒轻轻一笑：“如果这都不算的话，那要怎么样才算呢？笨蛋。”
心里的某根弦忽然被拨弄了一下，我的脸瞬间涨红，羞涩地低下头。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妙！妙啊！我悟了！我终于悟了……”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喃喃声，只见那老僧闭上眼睛，面容不断变幻，最终变成一张我熟悉的脸。
天上风云骤变，曹举双手合十，变成一座石像。
有一那么一瞬间，风停了，空气凝结，野草维持着摇摆的姿势，白云一动不动，时间在这一刹那被静止了。
但是很快这一切就恢复正常，等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亮缓缓从乌云背后探出头来，天上竟然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
元止寒闷哼一声，单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一场。
只见一颗鸡血宝石从他胸口里飞出来，飞到曹举的石像里，顿时光芒大盛，宝石和石像融为一体。
元止寒晕了过去。
我急忙扶着他，匆匆找到寺庙里的僧人，带他去休息。
“姑娘不必着急，这位施主只是体内的气血忽然供应不上，所以晕倒了，稍作休息便好。”
“你确定吗？他不是自己晕倒的，他是被你们庙里的和尚给害的！”我急切地说。
那和尚淡淡一笑：“姑娘，关心则乱，你且先静下心来，先不说你们过来的那个院子是我们主持方丈的修行之地，主持宅心仁厚，绝不会出手伤人，再就是，小僧在出家之前，曾经是一位郎中，我确信这位施主的身体没有任何大碍。”
听到和尚的后半句话，我方才勉强放下心来，顿了顿，我定定地看着那和尚：“你刚才说，那院子里的老僧是你们主持？”
和尚点头。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天上日月同辉？这都是你们主持搞出来的，他现在变成了一尊石像，我劝你最好赶紧去看看。”
和尚一怔，急急忙跑出去。
关上房门，我走到床边，给元止寒掖了掖被角，看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庞，不由得一阵心疼。
按理说，元止寒把曹举在他身体里种下的那颗宝石给吐了出来，说明宝石在元止寒的身体里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历练，曹举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这个幻境就会瞬间崩塌瓦解才是。
然而现实情况却没有那么理想，元止寒昏迷不醒，天上出现了异像，这个世界在短暂的凝滞之后继续运转。
元止寒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确实瞧不出来什么问题。犹豫了一会儿，我开门出去，再次回到那个院子里。
还没走进去，就被门口跪着的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给吓了一大跳。
寺庙里的所有和尚几乎都在这里了，一眼看过去大概有百来号人，众人闭着眼睛，低声诵念佛经，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神情都很严肃，仿佛院子里面的那个不是石像，而是如来佛祖大驾光临。
我不敢轻易打扰这样庄严的氛围，轻轻戳了戳跪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小沙弥的脑袋。
这小沙弥瞧着只有十来岁的左右，本来就是最容易走神的年纪，他扭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看着我：“你干什么啊？”
我压低嗓音：“我倒是还想问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多人跪在这里，不扫地了？不吃饭了？”
“主持方丈看破红尘大道圆寂了，他马上就要去菩提镜当佛祖了，师父说，我们在这里为主持方丈加持佛法的话，也可以分得一些天道的机缘，将来我们能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