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铁不成钢地走上前去:“你不是阴魂吗？你还害怕我一个人类？”
徐州南的脑袋快垂到地心里去了，弱弱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活人了，不仅很不喜欢我，估计也在想方设法地远离我，既然如此，我何必不讨好地凑上去。”
我双手环胸，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得当事人浑身不自在，汗毛炸起来。
“徐家的人把你形容成一个极其可怕的阴魂，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呢？你的说话语气，很有逻辑。”
他比元止寒像人类多了。
徐州南垂头丧气:“他们说的是以前我抽干过一个小孩儿身上的鲜血的事情吧……那个时候，我没有神智，全凭本能做事。”
我疑惑地瞅着他:“你的意思是，你的神智是最近才有的？”
徐州南点点头:“裴姑娘，自从你们来到徐家以后，我的甚至就慢慢恢复了……而且……而且我接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一股让我忍不住想要依附的气息，并不是我想要害你。”
气息？
我的鼻子动了动，低头闻了一下，还是我自己的味道。
我琢磨着，他说的应该是元止寒的气息，因为我和元止寒整日厮混在一起，所以我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许多他的气息。
徐州南是徐家献给元止寒的，那么就是说，徐州南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平息元止寒怨气的祭品，祭品不可控制地想要靠近主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我拍了拍徐州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投胎？”
徐州南挎着肩膀，悻悻道:“我死的那天，其实是我的生辰，我爹张罗着给我举办生日宴，我特别高兴，毕竟我只是一个庶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待遇……”
“我没想到，当天晚上，我爹就把我杀了，我不明白，我很愤怒，我看见我娘为了救我，也死在了他们刀下，于是死后……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轻轻说:“我也不想投胎，他们为了徐家的子嗣，牺牲我一个，我可以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娘？我想给我娘报仇。”
说着说着，徐州南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也逐渐冰冷，泛着些微的杀意。
我叹了口气，深深地凝视着徐州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娘为了救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在她的心里，你远远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如果她还活着，看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她会有多心痛？”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娘已经死了，被他们害死了。”徐州南低头冷笑，“裴姑娘，你是在为徐家的人说话吗？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你和三叔的关系不简单，三叔也是被徐家的人害死的。”
他口中的三叔，自然就是元止寒。
元止寒是徐老夫人的幺子，徐州南的父亲是老夫人的二子，徐州南称呼元止寒一声三叔，合情合理。
虽说，这对叔侄从来没有见过面。
我摇摇头:“这和徐家无关，和元止寒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地为你感到心痛，虽然说你是阴魂，但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应该是个还不错的孩子，你不应该被怨气蒙蔽双眼，投胎转世，才是你最好的出路。”
顿了顿，我继续说:“你早就已经被怨气害得不分是非，两年前，你在本能的驱使下害死那个孩子，还不够说明一切吗？你现在能够恢复神智，全赖元止寒，但我们一走，你又会变成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你根本不会记得你生前的事，也早就忘了你是谁，更加不会记得仇恨，你看见一个人就想杀，看见鲜血就想抽，你成了怨气的奴隶。趁着元止寒还在，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转世投胎。”
听见这番话，徐州南良久沉默。
夜风吹拂而来，我和他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出声打扰他，任由他自己思考。
过了好半天，徐州南闷闷出声，“那……即使我要转世投胎，那我也应该报了仇再转世投胎！”
“报仇？”我扬了扬眉，“你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还要再添一笔孽债的话，到了地府，阎王会怎么罚你？你娘早就下去地府等待转世了，如果你因此耽误时间，错过了你娘的转世，你岂不是永远也没有机会报答她了？”
徐州南再次陷入挣扎之中。
仇恨和恩情，令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仇人么？！”他怒吼一声，痛苦地蹲下身，抱住脑袋，头痛欲裂。
我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徐州南，你明明是因为你母亲的恩情，才要报仇的，可你若是报仇，你就错过了偿还恩情的机会，你觉得你娘是更希望你手刃仇人，还是来世承/欢膝下偿还她的恩情？”
“我不为徐家说话，我只知道一件事，一个人怀揣着仇恨是走不远的。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要如何选择，它才会平静。”
说完这句话，我最后看了徐州南一眼，慢慢离去。
徐州南是个可怜人，没有任何人比他无辜。
元止寒纵然可怜，可那是因为他一出生就现出不祥之兆，这本来就是曹举给他安排的命运。
徐州南呢？他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就要当这个祭品。只是因为他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而已。看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就知道，他生前估摸着也是个胆小的人，没做过坏事。
杀害他们母子的人，阎罗王自然会惩罚，若是由他自己手刃仇人，那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就是他。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栖霞院，元止寒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每天我回来都能看到他坐在这里休息，不知是不是专门在这里等我。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平静，“你手上的刻痕，只剩下一道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撩开袖子一看，原本还有两道刻痕，如今确确实实只有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