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使臣在四月之初到达大宁,如清蝉之言,他们果然向我开口换回皇子,原本按照小胤子的计划,我应当主动将质子送还才是,现下清蝉的话,小胤子相冲突,我没有正面给出使臣回答,只叫他们在大宁再住几日,毕竟皇子回邦绝非小事。
宫宴散下,安国使臣对我的话并无歧义,只是他们对此事似乎十分着急,加之先前有过我向他们表示想让清蝉回国的意思,他们已经笃定我会同意,现在只希望我能快些做出回复。
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皇子回邦,现在忽然提起,再次之前清蝉还似乎是得到了消息,清蝉在安国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不想回国是想阻止什么事发生吗?还是有什么旁的阴谋,安国来要人究竟是真想要回皇子,还是在配合清蝉的棋?这些我都无法判定,这种腹背受敌的滋味不好受。
阶下朝臣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这件事拿个主意,平日里折子一本一本的往上递,真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人说话,现下堂中多半都是后来选进的“檀郎”送到前朝来的,张守伯选出来都是些废物!
“怎么?各位爱卿都没什么想说的吗?平日里上折子的本事都去哪儿了?今日请教朕,明日请教朕!朕现在请教你们,你们倒是给朕说啊!”我冷吼出口,朝堂片刻寂静,众臣齐声便是一句“陛下息怒”。
“息怒?朕有何可怒?怒朕这么大的朝堂没有一个有用之才?还是怒朕瞎了眼,将你们这群废物留用在身边?”话音未落,阶下跪倒一片,除了下跪请罪,除了让我息怒,他们就什么都不会!“都是在拿着朝廷的俸禄混吃等死的是吗?你们有罪?对!你们当然有罪!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看看自己的顶上乌纱,你们配吗!”
金霄殿下所有人都跪了,除了慕君思,他上前一步走到殿中,“陛下对大臣发火也无济于事,依臣之见,这个质子,不能还。”
不论是还与不还,安国都不会再安分,我看着他,听他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安国对大宁称臣这么多年,安王必定心有不甘,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安国现在也必定是兵强马壮,正是时候找机会试试能耐,大宁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进攻大宁,一雪前耻。可是现在要进攻大宁,他们的皇子还在大宁手中,这就是大宁的筹码,若是大宁还回皇子,安国再进犯就不会有顾忌,安国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宁可就危险了。”
“我不同意!”他话音刚落就被人打断,左列站出一位年轻的官员,“陛下,臣觉得摄政王此言差矣,安国送质子入邦之事,原本就是被陛下驳回的,他们为表忠心坚持将质子送来,而质子还是安王最宠爱的皇子,足以说明他们对大宁并无二心,若是怕有后顾之忧,他们也不会送质子到大宁来,质子在大宁多年,安王老古,现在想求会质子,也是人之常情,臣以为应该还回质子。”
慕君思露出意味不明地笑意,右列将卫军尉上前两步,“陛下,臣附议摄政王,安国送质子入邦,多半动机不纯,说不定现在质子已经掌握我大宁诸多情报,若是现在将质子还回,只会让安国出我不意,动我国土!”
将卫军尉话音刚落,便被接过话去,“陛下万万不可扣留质子,大宁一直仁政天下,质子是睦领友好之象征,安国送质子来大宁是为了表示求和,陛下现在还回质子,正能让天下没有起战端的理由,陛下这时候若是扣下质子,只怕安国为以此为借口,攻打大宁,到时只怕是陷我大宁与不义之地!”
“臣不同意司徒大人的看法!”太仆令起身上前至殿中,他是这朝上的老臣,我登基之前他就是朝臣,一直追随诗家左右,登基之后也没就一直将他留用,想不到这一次他会站在慕君思这一边。
司徒,司徒尘。这个名字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是世袭的令尹卿,前任司徒令尹是四年前过世,他过世之后司徒尘守孝三年,现在是方才上任,司徒令尹一直是沉默寡言之人,却很是聪明,在朝时,也多次在政事殿中为我出过主意,司徒尘倒是比他的父亲张扬得多。
司徒尘后退一步,对太仆令作揖,论官位他们是同级,他对太仆令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
太仆令对他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对我道:“陛下先前对安国提过送还皇子之事,却被安国使臣婉拒,他们说要便还,说不要大宁就得留下,岂有此理?大宁是主国,他安国不过只是小小臣国罢了,就算没有什么战端,这个皇子我大宁也不能还!”他睥睨司徒尘,“黄口小儿,若是你父亲在,今日断然不会说出这番叫天下人耻笑的话来。”
司徒尘不恼不怒,“晚辈敬您是长辈,但现在所论乃是国事,晚辈司徒尘不才,以令尹卿的身份与太仆令说,国家之事不是斗气,天下安宁才是民之所求,陛下之所愿,太仆令方才所言才是会出自黄口小儿之口吧!若是为了争一口气,让安宁两国再起战端,太仆令大人担得起吗?”
“你放肆!连陛下都不曾问过老夫是否担得起,怎么轮到你来教训老夫?”太仆令功劳不少,我也一向敬重他是老臣他是功名出生,一贯最是看不起世袭世家的子弟,就算是诗流隐被诗适秦带到边关之事,他原本也是极力反对的,后来是看在诗家的面子上,加上诗流隐确有军事才能,才没有给我找麻烦,司徒尘敢这么说他,大胆的很。
“太仆令大人说晚辈放肆,那太仆令方才所言是否放肆?陛下没有过问太仆令,难道陛下不是因为敬重前辈是老臣?前辈这是要倚老卖老吗?”司徒尘不知天高地厚,这话出口必定招来朝堂上其他朝臣的非议。
令我意料之外的是,太仆令竟没有反驳他的话,“陛下,老臣绝无此意,此事还请陛下三思,老臣只奉劝陛下一句,安国皇子,绝对不能送还!”
若是不送还,是遂了清蝉的心愿,却与我一开始所想相悖;送还回去,若是安国真的只在了却后顾之忧,那我此举才真是在自断后路,他们说也好,不说也罢,我终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右侧朝臣上前一人,“臣附议摄政王,不能送还。”
紧接着,朝臣纷纷上前殿中,“臣附议太仆令,不可送还。”“臣附议,不可送还。”……“臣附议,不可送还。”“臣附议……”……
几乎所以人都站不能送还,都一次在朝堂之上说话,就落得这样的结果,司徒尘有些站不住了,“陛下三思,若是送还,尚有周旋余地,若是不送还,只怕这战事一触即发,一旦开战,可就是黎民之灾、百姓遭殃!"
将卫军尉沉不住气,“司徒大人这是在暗指陛下若是不送还质子就是陷百姓与水深火热的昏君吗?开战又如何,我大宁有诗将军坐阵,安国要是开战,就是自取其辱!还是司徒大人觉得诗将军没有能力护国吗?”
“你……”司徒尘不好反驳他的话,“诗将军雄图伟略,可一旦开战,不可避免会使黎民遭殃,何况安蒙两国都是臣国,如若蒙国也在此时开战,令我大宁腹背受敌,诗将军仅凭一人之礼,能保证不让大宁受辱吗?”
将卫军尉反唇相讥,“还未开战就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司徒将军这样的人在,才真是会让我大宁陷于险境吧!”
司徒尘不卑不亢,“防范于未然,难道不是臣子应当替陛下做的?难道大人觉得冒进才是对的吗?战场之事,岂能只凭一腔孤勇?”
“司徒大人恐怕不知道吧,当年南宫末子盗取我大宁军事布防图,安国就此都没有攻进弄臣关,诗将军在那种情形下都能改变战局,现在有诗小将军助阵,有诗家三将在,定能保我大宁长享盛世!”
“那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就算是开战,安国质子也不能送还是不是?陛下……”
“好了,”我开口打断他们之间无谓的口舌之争,“众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朕会慎重考虑,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与不还,最终还是要有我敲定。
司徒尘还有话未完,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小胤子道了退朝,我走下殿中,众臣俯首恭送,小胤子在我耳边道:“可要私下将司徒大人叫到政事殿去?”
“不必了。”能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又如何,这个朝堂上,谁不是带着自己的私心,真正忠君的又有何人?唐聿玉之事吃一堑长一智,司徒尘是不是可用之人、有用之才,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就算他可用,恐怕也不能亲用。
“陛下可是担心唐聿玉之事再发生?陛下放心,就算是他真有野心,奴才也绝对不会让他威胁到陛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陛下,要不还是试试吧。”慕君思那边自从出了君时令之后,半月以来又没了消息,我得不到消息,不代表他没有动作,腹背受敌,我现在不正是腹背受敌么?
我颔首,“等等吧,看他是否会自己来找朕,先不急,安国这边尚能拖延几日,慕君思动作也不会太快,这一次,朕不能再轻易许一个臣子太多权利。”
“是,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