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宫外虽美却没有陛下,臣妾进宫之日起就是陛下的人了,只是宫里闷得慌,臣妾想出去透透气,透完气还是会回到陛下身边的。”他从未经历什么,其实离开宫中也好,至少他不该悲伤。
我垂下眼帘,我的眼中此刻应该是他不想看到的,他凑近我问,“陛下,是不是臣妾说错什么了?陛下为何不开心?”
就算是掩藏,他也能感受到情绪,我摇摇头,道:“日后不要再自称臣妾了,叫人听了笑话。”
“笑话?”他不屑的吐出这句话,弯腰拾起一块碎石,“秦开寞在都内名声陛下也知道,我做事前怕狼后怕虎,可独独不怕被人笑话,我不学无术这么多年,被人笑话的太多了,若是怕被人笑话,今日就不会如此厚颜无耻的站在陛下面前了。”他掷出手中的石块,石块砸在湖面上发出微不足道的响声,沉入水底。
一叶连连摇头,抓住秦开寞一只胳膊,急急地道:“少爷才不是不学无术,少爷只是不想做官罢了,少爷这么聪明,如果学的话,当今朝廷没有才干能胜过少爷的!”
秦开寞拿开一叶扒在他胳膊上的手,“在陛下面前不要胡说八道,”他洋洋得意的道,“就算不学,当今朝廷,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我的。”
听他用了这么多成语,就只有“厚颜无耻”这个词用的最恰到好处,他忽然凑近我,盯着我道:“陛下笑了,陛下笑了就是开心了,臣妾把陛下逗开心了,是不是应该重重有赏?”
我笑了连自己的不知,我收回笑意,“你又想讨什么赏赐?”
闻言,他长叹一声,“陛下为何要用‘又’字,说的好像臣妾总向陛下讨赏似的。”
他话音刚落,一叶附和道:“是啊少爷,你确实总向陛下讨赏赐,少爷你不能这样,陛下会不喜欢你的,我啊!少爷你又打我!我、我说错什么了?”
秦开寞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后,低语一阵,一叶“扑通”一声跪下,“少爷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少爷你不能把我丢进湖里,一叶不会水,少唔……”
秦开寞一把捂住他的嘴,回头看着我,“陛下在这儿等臣妾一会儿,臣妾先收拾收拾不听话的奴才。”
他拽着一叶将人拖进竹丛,将我一人晾在湖边,这宫里也就只有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回忆国史殿册中,似乎从没有提到过天莲池活水湖的,这里的钓鱼台虽年久失修,也能看得出是能工巧匠做的,既然是宫仕的住所,就不会专派人修建一个钓鱼台,国史没有记载,或许这里先前真的是嫔妃宫室,只是帝王舆情,将其抹去了,后人再不知有这宫室的存在,这钓鱼台便也无人问津。
我走下钓鱼台,一只脚还未落在上面便被人一把拉回,定睛看去,竟是安国质子,他放开我,后退一步向我行礼,“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会到此处来?”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下,意料之中的赤着足,走在这种地方也不怕伤到自己,我反诘,“这话应当是朕问你,五皇子为何会到此处来?”
他浅笑道:“陛下又忘了清蝉的名字,我是来赴约的。”
还有人会约他来此,他既告诉我,便是不怕我知道,“何人之约?”
他唇角始终挂着笑意,“一个小宫仕,名唤一叶,是陛下新人身边的随侍,陛下怕是不记得了。”
一叶约他来此,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也来看看落日?我没有想出结果,他下一刻道:“陛下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此处的钓鱼台年久失修,已经不能站人,方才陛下若是踩上去,恐怕就要落水了。”
他说着靠近钓鱼台,俯身将怀中的小狐放下,小狐落在钓鱼台上是,台面一沉,小狐慌张跳起,挂在他的衣袍上,他重新将狐抱在怀中,狐在他怀中低咽几声,就像小兽的哭泣。他回头问我,“陛下看到了么?”
半月不见,他怀中的小狐长大了许多,双耳耳尖上的绒毛开始变成赤色,这就是川贵狐不同于其他狐类的地方,幼狐是纯白的毛发,成年之后双耳会变成赤色,这只狐被他抱了许久,等它长大了,又会如何?
见我看着他怀中的狐,他走到我身边,“陛下可要抱抱?”
原是想拒绝,却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小狐的记性好,这回没有挣扎,只是呜咽了两声,便乖乖将脑袋埋进去,露出显出赤色的耳尖。
“这狐会长大的。”我吐出这句话,他愣了,我也愣了。
他愣了片刻,道:“自然是会长大,长大了,便能自己走路,不必抱着。”
即便是不长大,现在这样也是能自己走路的,狐与狼一样,生来便会走路,不必蹒跚学步,可若是一直被抱着,恐怕长大了,却会忘了该如何走路。
清蝉忽然道:“不会忘了如何走路,只是不能像其他狐一样追赶猎物罢了。”
我本是在心中想,却说出了口么?我看着他,他浅笑,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陛下觉得我说的可对吗?天生会的东西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天生会的东西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就像王家之子天生会争权夺利,我不语,听到身后传来秦开寞的声音,“清蝉王子,你来了。”
不知被秦开寞样教训了一顿,一叶此时跟在他的身后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清蝉向他颔首示意,“新主子约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原来是秦开寞让一叶去请的清蝉,这倒是合情合理,他大概是觉得美景应该配美人,才将他请过来的。
不出我所料,秦开寞答道:“夕阳落霞无限好,共邀美人赏美景,秦某只懂玩乐,从来没有正事。”他扬手指向天边,“太阳,要落山了!”
我与清蝉同时看向活水湖的另一面,日照西斜,快触到湖面了,天际的云被日光晕染,放出霞光,这霞色,甚美!美如佳人衣裳,我怎么又回想起他,一袭霞色衣裳站在烛光下的样子,如同夕阳一般沉静美好,可是这美好太过虚无美好,留不住,回不来。
秦开寞拉拉我的衣袂,在我耳边道:“陛下快看,和画上一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清蝉站在夕阳下,霞光之中水天一色,他一袭蓝裳,几乎融入到了这景色中,的确好似一幅画,我轻颔首,却听秦开寞道:“真该找画师画下来,不过那副画里怎么看都是个女子,真可惜,这么美的人,却是男人。”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司千宫中,那幅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画,“你是说,他像那幅画?”
秦开寞点点头,“不然还能像哪幅?要是换身衣裳就更好了。”
他那身玉蓝麒麟纹的衣裳,画的根本就是他吧,背影,或许是几年前的他,身姿不似现在,以秦开寞的判断力,又怎么能分辨的出男女?
可是一国王子究竟为何会让画师画这样的一幅画?宫廷的画师多是画面容的不说,站在夕阳下,这是什么征兆吗?又是什么人将它放在我的寝宫之中,还能不被人发现,是他吗?那天秦开寞在司千宫中看到他出现,如果是他放的,又会是什么人将它拿走?
感受到目光,清蝉回过身来,露出一脸疑惑,“我,怎么了吗?为何……”
秦开寞张口被我拦住,他若是直接说出来,清蝉必定会猜到我已经怀疑他了,我开口道:“开寞说五皇子有如画中美人,不知五皇子明日可还能到此处,朕让宫中画师,前来为五皇子画像,了却开寞一桩心事。”
他脸色微变,看向秦开寞,秦开寞倒是没有让我失望,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他轻笑一声,仿若自嘲,缓声道:“画师技艺再高,画出来的人,到底失了神韵,新主子若是高兴,我每日都来便是了,今日站得久了,我有些累,陛下,清蝉先告退了。”
他言罢转身,不愿意留下画像,他拒绝的这么断然,我没有想到,秦开寞望着他的背影不满道:“难怪被送来做质子,说走就走,他这性子一点都不讨喜!”
我愈来愈看不懂他,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大宁四年,究竟有什么目的?是不是真该如同小胤子所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陛下!”秦开寞一声高呼拉回我的思绪,“陛下想什么呢?这只狐狸好像是那个质子的吧,上回宫宴就看他抱着的。”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这只名唤云儿的白狐还在我怀中,连它都不要了,他是有多慌张?才能忘了这一直抱在自己怀中的小兽,“一叶,把小狐送去给五皇子,告诉他,朕邀他明日再来。”
秦开寞一把拉过他,他才后知后觉,接过小狐,好像是知道一叶是带它去找它的主人,小狐乖乖被一叶抱在怀中没有挣扎,一叶小跑着去追清蝉,看着一叶跑远,秦开寞忽然开口道歉,“对不起陛下,臣妾本想用晚霞来谢陛下的,结果陛下似乎并不高兴?”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接着道,“陛下,臣妾听说以前宫中有位公子……”
“秦开寞!”我打断他的话,“有些事不该不问的,就别问,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在宫中说错了话,是真的会被砍头的。”
他怔住了,不等他回应,我接着道:“你想出宫今夜就可以走,朕会让小胤子带你们离开,只是你要记住在宫外切莫暴露身份,否则不光是你,秦家人都会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