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看折子看的这么不自在,小胤子一旁磨墨地声音也有些杂乱,估计是这道目光太碍眼,我放下折子,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人,“秦开寞,你来找朕究竟有何事?直说便好,能满足的,朕都会满足。”
不远处的人,双手支着脑袋,口中咀嚼着一叶喂的糕点,一双眼不停地在我和小胤子身上打转。
他咽下口中的糕点,起身学着书生的模样,摇头晃脑着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陛下,你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一叶连忙追到他身后,拉拉他的衣袂,“少爷,这句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先生教过少爷的,就是说人在幼小的时候,就依恋父母;懂得找对象了,就倾慕年轻美貌的女子;有了妻子,就眷念妻子;做了官就思念君主,得不到君主信任,心里就难受。少爷,我说的对不对?”
这随侍果然是一点都不会揣度人的心思,秦开寞回头抓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口中,“对你个头,不该说话的时候别说话!”
这对主仆,放在宫中还真是暴殄天物,小胤子也放下磨石,等着看秦开寞如何圆场。
一叶好像有些明白了,抱着盘盏,退到一边,秦开寞才回过头来对我道,“陛下,一叶说的就是臣妾想说的,陛下你看,臣妾才刚加冠,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时候,臣妾在宫中能见到的活人,除了陛下就没有异性了,更别说什么年轻美貌的女子,所以只好来政事殿看陛下,慕陛下了。”
还来看我,不来给我找麻烦,就算是多谢他了,从进宫开始,他的宫室虽是榭亭轩,却一直都没离开过司千宫,正好这几日都是大雪,我便在政事殿歇下,他倒是落得个自在。
今日雪住了,宫仕清了道,他竟还跑到政事殿来找无趣。小胤子为我斟了杯茶,我知道他是让我对待秦开寞时要平心静气。
我轻抿一口盏中的茶,是红茶,最适合冬日里喝,过几日宫宴赏梅会时,用这茶最合适不过,我放下茶盏,道:“那你可知道,若是慕少艾,便要学会讨女子的欢心,你现在这么守在朕的面前,朕很不欢喜。”
他绕到桌边给自己也斟了杯茶,“知道,臣妾还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陛下看臣妾今日的装束,陛下觉得可好看?”
什么装束好不好看,分明就是在宫外的样子,衣衫定是一叶准备的,连宫中人的样子都没有,还说什么好不好。
见我不语,他又道:“臣妾也不是不想讨陛下的欢心,毕竟陛下欢喜了,天下人就都会欢喜,可是臣妾现在自己都不欢喜,还怎么能有心思讨陛下的欢心”
就知道他是有目的,我问,“你可喜欢听戏?朕回头找个戏班进宫,给你找点乐趣可好?”
他摇摇,趴到玉案上,“无趣,无趣!父亲才喜欢听戏,陛下不若然找些歌姬舞姬进宫,可好?”
“找歌姬舞姬?”我重复一遍他的话,“一叶,你家主子方才说什么?你再重复给朕听听?”
听到我唤他的名字,一叶慌忙跑到他身边,一个劲的摇头,在秦开寞耳边说:“少爷,你这是找死!”
他看着虽愚钝,其实还有些明白,秦开寞讪讪的坐回去,“那臣妾就只能在这里看着陛下了。”
他还我在面前耍起了无赖,既然要看那就让他看个够,我倒要看看能耗得过谁,这政事殿我在里面坐了七年多,他这性子,还敢同我耗!
我继续翻看手中的折子,被一道目光盯着虽有些不痛快,可时间长了,却也能安然自若,玉案上的折子越来越少,他也越发的无聊,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歇的在吃,直到我将最后一份折子看完,他竟然都没有认输。
我轻叹一声,“你不是告诉过朕,你不喜欢美人么?”
见我终于理睬他,他猛地咽下口中刚塞进去的糕点,险些没噎死过去,好容易被一叶缓回来,忙不迭的道:“那不是前年么?当时臣还不知性,怎么慕少艾,现在都及冠,怎么会还不喜欢呢?”他还是真是坦诚,一叶似是又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一个劲的点头,我看向小胤子,他忍着笑意,没敢抬头。
细想起来,这美人,宫中还是有一位,我道:“宫中的确藏着一位美人,不过朕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你若是真想见,就自己到宫中去寻。”
他将信将疑,“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我吐出四个字,端起新沏的茶水,他满脸质疑大约是觉得我是在打发他,我接着道:“此人,名唤清蝉,喜着蓝裳,偶有时怀抱一小兽,朕不常见他,所以不知他行踪。”
听我说了这么多,他仿佛打消了顾虑,亦或是实在耗不下去了,起身朝我行了个虚礼,长叹一声,道:“臣妾告退。”
还真是选错了人,太让人烦神,虽不必顾虑前朝,后宫却实在不好打发。小胤子重新拿起磨石准备磨墨时,传来一声鹞鹰的鸣叫。
“鹞鹰传信,陛下这是顺夫君!”单单只凭鹞鹰的叫声就判断出是流隐的信件,除了他天下还有几人能做到?我颔首,他快步过去打开窗,鹞鹰在窗前盘旋一阵,落在窗台上,小胤子从它腿上取下信件,呈到我面前。
吾王陛下:
见字如面,流隐进入军中已经三年,承蒙陛下错爱,将此大任交给末将,末将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君望。
正二品兵部执事之子傅清廷,已于今早到达军中,末将依照陛下圣谕,许傅清廷正四品官军参将之职,傅清廷军事才能,不在末将之下,末将自治不足之处,必会取长补短,力求完善。
流隐敬上!
果然是流隐来的信件,“流隐当真是成熟了,许傅清廷参将之职,正四品,不错,不是高官,职位在军中却又重要,是磨练人的好法子。”
“顺夫君在陛下身边五年,如今又在军中三年,早已长大成人,恐怕夫君再回来,陛下都认不出了吧。”小胤子回到我身后,轻声道。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军中三年磨砺下来,我是真会认不出了,上回回来在两年前,那时都与我等高了,现在该与小胤子等高了,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想到日后若是再起战端,他会在战场上与人厮杀,我还有些心疼。
“陛下在想什么?”小胤子问道。
我摇摇头,门外的宫仕进入殿内传信,“启禀陛下,云逸、云顾两位主子求见!”
小胤子替我道:“让他们进来吧。”
才送走了秦开寞,他们又来了,宫中人果真不能太多!
萧云顾、萧云逸步入殿内,二人皆是一袭白衣,衣裳的样式如出一辙,身后跟的两个宫仕也是一模一样,要想分辨,恐怕除了他们的父母,旁人是做不到的。
他们二人在玉案前跪下,“臣萧云顾,”“臣萧云逸,”“参见陛下!”
小胤子在后面拉拉我,我才回过神来叫他们平身,他们同步起身,低头颔首,神情动作都一模一样,一般的双生子怎么可能做到这样一丝不差?
“掌銮仪卫事教子有方,你们二人的文书朕都看了,文章极好,若是在前朝还能一展宏图。”实在不知该问些什么,只能讲这些官话说出来。
他们其中一人道:“多谢陛下称赞。”
言罢又是一齐的沉默,也不知什么话都不说,他们二人还来这政事殿做什么,小胤子在身后低声提醒今日是他们入宫的第三日,按照规矩是要见见我的,想必他们也并不愿进宫,更不愿去讨一个女子的欢心,即便这个女子是九五之尊。
我道:“朕原先知道你们是双生子,却不知生的竟一模一样,可能告诉朕,你们二人该如何分辨?”
两人面面相觑,简直像是铜镜中看到的另一个自己,“回陛下,臣与哥哥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父亲平日里也总是将臣与哥哥认错。”
连掌銮仪卫事都会认错!那我也不必想着分辨了,恐怕是分辨不出的。两人依旧是颔首不语,我将目光投向小胤子,他沉思片刻,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既然两位主子来了,就随陛下一同移驾司千宫用膳吧!”
还是小胤子好,换作秦开寞的一叶,现在这个情形,倒看看他能有什么法子解决,我起身,绕过玉案,从两人身边走过,二人跟上我,一道走出政事殿,天都暗了,不知秦开寞带着那个小侍从找到清蝉没有,可别真在宫中走迷了路,稍后还得让小胤子带人去看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