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然回家,胡氏从檐下摘下一块腌好的咸肉,就这土豆炒了炒。
胡氏看着翁里的肥肉,她今天刚把瘦肉片下来,肥肉等着李然回家吃。
平安要是早点到家,她还能早早准备上。
林妧看着桌子上三个肉菜,着实不少,不说李家村,方圆几里,除了过年,谁家像他们家这样吃饭?
既然是介三把李然接回家,没有再让他走的道理。
胡氏好说歹说介三答应留着吃晚饭,胡氏让林妧去村东头打一壶酒,家里男人多,喝些酒热闹热闹。
天快黑了,村里人看林妧提着一壶酒,问她家里可是有什么大事?
林妧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李然从学里回来,家里人高兴,喝酒热闹热闹。
众人再一看,他们家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可不是呢?若不是李然回来,林妧哪能笑这么开心。
村里有些小孩就爱往李然家门口跑,无它,谁让秀才家天天做好吃的,每天一到饭点,大油大肉的香味就从他家飘出来。
加上天越来越冷,人们也都不出去打零工,猫在家里没活计,自然也不敢乱花钱,闻着他家的香味,权当自己也吃了。
一个半大的小孩追在林妧屁股后头问,"小李秀才回家,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自从李然考上秀才,村里人还是称祖父为秀才,喊李然从原先的准秀才变成了小李秀才。
"都是些家常便饭,因着家里有客人,多做了个肉菜。"
尽管是小孩儿问她,林妧还是很耐心的回答。
这小孩听见就是有肉菜,忍不住舔舔嘴唇,想着上次在李然家吃的红烧肉,软糯可口,入口即化,真是回味无穷,他忍不住咽咽口水。
旁边的人听见了,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真是馋的很。
"哎,二毛,你别跟了,跟到人家家,吃肉也没你的份。前两天还看见你娘去镇上买肉,你回家闹一闹,保准也能吃上。"
二毛虽八九岁的年纪,正是爱吃爱玩的时候,但他也不是不懂事。家里穷,他爹一冬天都呆在家里,平日一天吃两顿饭,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可不敢回家触霉头。
"我不饿,我就是好奇,问问。"
听到这话,旁边的人笑的更欢了,这毛孩子,还是个能憋住事的,比他爹强多了。
林妧回到家,将那壶酒摆在桌上,李父看见了,心里痒痒,就想上手摸摸,刚碰住壶。
就被胡氏瞪了一眼,李父讪讪的收回手,这婆娘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给他面子。
因着人多,厨房里坐不开,胡氏张罗着在堂屋弄了一桌。
实在天冷,李父在堂屋点了一盆煤炭,加上人多,屋子里的寒意很快驱散了。
李秀才、李父、李然,柳安坐在这张桌子旁,还有被胡氏拽着不让走的介三。
林妧、胡氏还有大山,他们仨坐在厨房,厨房虽小,却是冬天最好的去处,先不说,厨房里的菜多,光做饭的热气,在屋里烤着,暖和和的,让人不想出去。
大山大口大口吃着菜,一不小心被噎住了,看着冒着热气的饭,着急忙慌的喝了一口,谁知那饭刚盛出来太烫,烫的他的嘴疼,吐也不是,也咽不下去。
"大山,快快,吐出来!"
胡氏看见大山的脸憋的通红,心想这傻孩子。
他把饭吐出来,又去到院子里喝了一口透心凉的冰水,顿时感觉嗓子舒服多了。
林妧看着大山再吃饭时,就慢多了,大山真的越来越聪明。
林妧吃完饭,看着灶上跳动的火苗,不禁想起,方才李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呢。
锅里的水开了,馒头也热好了,胡氏让林妧趁热端一筐馒头送到堂屋里。
林妧点点头,麻利的将锅盖掀开,将馒头放进筐里。
为了存住热气,堂屋的门关的挺严实,林妧费了大劲才把门推开。
刚看到屋里,发现屋里的人,个个愁眉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到她进去,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李然看见林妧进来,硬生生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招呼她把馒头筐放下。
其他人看见她,一改颓废的模样,纷纷拿起馒头吃饭,林妧暗自叹息一声,到底发生了何事?
回到厨房,胡氏问她,堂屋里的人吃的可好,大家吃的可否开心?
林妧点点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所以也没法像胡氏解释,一切还要等她问问李然再说。
晚上,介三想趁着月色赶路,被李然劝住了,天冷不说,刚才还喝了酒,万一有个好歹,这天气,在外头冻一晚上能把人冻成冰棍。
于是,介三就和大山和柳安挤在一张床上。
大山被挤得有些不舒服,本来他自己睡着挺好,后来柳安过来,两个人睡一张大床也够,可是,又多了一个人。
他有些不开心,可是,上次胡大娘告诉他,他们晚上睡的时候屋子那么暖和,都是因为这个长得凶凶的大叔。所以,大山觉得他是好人,大山决定忍一忍。
李然回到东屋,感觉身上一身酒味,怕睡觉的时候熏着林妧,想要洗洗。
林妧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虽然屋里点着煤炭,只能说不算冷,若洗身子,把人再冻着,林妧摇摇头。
李然鼓起嘴,瞪着一双大眼看向林妧,林妧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大狗,有些可怜。
林妧认命,她让李然去厨房提水,自己则去了堂屋,看见地上的炭盆还没灭,把火盆端到东屋,又加了两块炭放进去,这下屋子里更暖和了。
提了两大桶热水,李然坐在浴桶里,舒适的叹了一声。
他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泡澡了,县学有洗浴室,每次洗澡就是快速的冲一冲,草草了事。
烛火摇曳,李然伸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对着林妧勾勾手指头,"娘子,你要不要跟为夫一同泡澡?"
林妧觉得自己眼花了,她竟从一个男人眼里看到了妩媚,怎么形容来着?媚眼如丝,就是媚眼如丝。
他刚才不是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
"不用了相公,你快泡一泡,天冷,赶紧出来,一会别感冒了。"
李然有些不甘心,还想邀请林妧,看林妧一脸坚决,只好作罢。
林妧刚把床铺好,以往都是她自己睡,所以被子都在她那一侧,从今天起,李然能在家好好呆一段时间,想想就开心。
她扭过去头,看向李然,却只看见一个冒着白烟的空桶,李然呢?
林妧心想,糟了,李然晚上喝了酒,这会不会醉了,然后滑到水桶里了吧。
她着急忙慌的向桶里看,伸出胳膊想要把李然捞出来,胳膊刚伸进水里碰到李然的发顶。
桶里的人猛的从水里钻出来,吓林妧一跳。
地上,她身上,全都是水,林妧顾不得害羞,在李然的背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清晰绵长。
打完以后,院子里的鸡听见好像被吓住了,在鸡圈里不安的拱了几拱。
不只是鸡,这声音响的,连离得远的介三都听见了,他们住的屋离李然的屋挺远的,可架不住他是习武之人,听力较好,再说了,深更半夜的,一些细微的动静都显得那么吵闹,更何况两人这么激烈。
介三轻呼一口气,他一个大老爷们听见没啥,只要不吵到柳安就好,柳安还是个毛头小子,啥也不懂呢。
想到这,介三又有些不是滋味,他成日里在道上跑,回到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别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回到家还是光棍汉子一个。
说到底,他就是怕,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死在哪里,就像柳安他爹,死了以后,婆娘孩子生活的这么艰难。
可是,他也想有个家。
这时,柳安突然翻了个身,身子面朝墙去了,介三听着动静,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都跑的一干二净,若是自己在这叹气,吵到了柳安还好,若是他听到不该听的,那多不好,介三现在是瞪着双眼平躺着,也转过去身子,背对柳安,气氛真是有些尴尬。
另一边,林妧打了以后,有些后悔,但不是因为打的重,虽然他背上确实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但这是他该受着的,谁让他故意捉弄人。
林妧觉得她打的太响了,若是被别人听到,真是丢死人了,她在心里下定决心,下次,李然再气她,她就要专挑细皮嫩肉的地方,掐他。
看着林妧上半身几乎全都湿了,李然有些错愕,他就想逗逗她,怎么会这样?
"娘子,是为夫孟浪,确实该打。你别在这站着了,天气冷,你再着凉,绝对是我的过错。你快脱了衣服,去被窝躺着等我。"
李然絮絮叨叨一大堆,林妧原本还想着他估计真的知道错了,可是,最后这一句话,她听了怎么这么别扭?
所以去床上之前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估计是林妧的眼睛太清澈,被瞪了一眼的李然,不但感觉不到害怕,反而酥酥麻麻的,然后飞快的将自己洗了洗。
顾不得头发还滴水,他已经跑到床上,和林妧肩并肩躺下。
看着枕头上很快被水打湿,林妧叹了口气,遂又坐起来,披上衣服,为李然擦拭头发。
上次帮他擦头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李然就不老实,这次她可要长点心,不能再被这人骗了。
林妧一面帮他擦头发,一面躲避那只不怀好意的手,明明洗澡的是他,为什么受累的却是她?
终于将头发擦个半干,李然想躺下,他赶车也确实有些累了,林妧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躺。
现在不比夏天,头发不擦干就睡,等一会屋里的碳火灭了,该头疼了。
李然没法,他一切都听他娘子的,他娘子对他好,一切都是为了他。
"相公,你今天怎么了?我看着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李然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妧拿着毛巾的手一顿,轻声说,"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李然晃了晃林妧的胳膊,示意她继续,"当然了,你是我娘子,就算有的话,我不跟外人说,也得给娘子说。"
林妧轻哼,油嘴滑舌。
"这一路上,介三叔也给我说了柳安的事,我忽然明白了一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什么事?"
李然看灯火摇曳,微弱的亮光投在窗纱上,无声无息。
"之前介子俞送曹二狗上青阳县,把曹二狗押到衙门,还把他的种种罪状写出来,交给县太爷,这些事我们都知道。"
林妧点点头,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很久了吗?
"原本介子俞也在青阳县念书,只不过不在县学,这件事过去没多少天,他就进了县学,我原以为他找了熟人,或者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在路上听介三叔一说,我有些明白了。"
林妧认真的听,手下动作不停,"介子俞?就是相公你旧日同窗,他到底怎么进的县学?"
李然定定的看着林妧,"县太爷觉得他们制服曹二狗这恶人有功,又是读书人,所以给了进县学的机会。"
"他们?除了介子俞还有谁?"林妧想了想,脑子冒出一个人名,"是柳安吗?"
果然他的妧妧最聪慧,他不用说的很明白,她就能猜到,果然他们俩心意相通。
"对,这件事原我也不清楚,介三叔这几日在青阳县送货,认识了一个县衙里的捕快,听那捕快说,县太爷认为写罪状的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而介子俞,也是,忠肝义胆,侠义心肠,所以决定,把县学还剩的一个名额拿出来,让他们俩比试一番。"
林妧点头,原来柳安被人差点打死,究其根本是在这。
她又突然想起上次看见介子俞的不舒服,"相公,我有些担忧,介子俞行事如此卑鄙,我打个比方,若是以后哪天,看你不顺眼,想要对付你怎么办?我上次在镇上看见他,觉得他虽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可就是说不上来的别扭。"
李然脸色铁青的握了握双拳,不用打比方,也不用以后哪天,介子俞之前已经坑过他两次了。
看着李然好像陷入了什么魔障,林妧轻声喊他,"相公?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