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深吸一口气后摇摇头,有些哽咽的说,“相公他说,这次发挥的不好,没有进入国子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现下已经去了县学。”
被林妧大喘气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她说县学已经很好了。
胡氏长叹一口气,略带些宽慰的说,“县学好,离家还近,平安还能常回家看看。”
“妧妧,你也别伤心,平安能在县学已经很厉害了,想你祖父当年考的好像叫什么附生,现在不也挺好的。回家让平安继续努力,咱们也不要过分强求那么多。”
胡氏说了一通,主要她怕林妧失望,前儿平安在家甚是用功,连李秀才都还想着李然能拼一拼国子监,现在说没考上,林妧心里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
“娘,没有,我很开心,别的不说,就咱们俞山镇每年去县学的人都没有几个,我听人说县学也很不好进,相公能进,他学问好着哩。”
两人把话说开,胡氏听这意思,儿媳妇没觉得平安不行,心里舒坦,坐在凳子上惬意的很,“妧妧,你继续读,看看平安还说了什么。”
林妧继续读,胡氏安静的听,院子里的鸡叫声也成了陪衬,最后李然说,十月底他还会回家,希望家人在家一切平安,不要挂念。
等胡氏眯起眼看林妧的时候,看见她脸色通红,胡氏忙问,“妧妧,你可是难受?脸怎么这么红?”
林妧摇摇头,只说太阳太晒,其实有句话林妧看到了,没不好意思读,李然信上写,心有数语,却难启口。思君若满月,夜夜减清辉。
他怎么好意思呢?若是这信被祖父或者李父看到,那她在家里真是要羞死了。
林妧在接下来缝衣裳时,拳头往衣裳上轻轻砸了几下,仿佛衣裳就是李然,暗戳戳的打打他。
中午吃饭时,胡氏说李然来信,现下平安在县学念书,没有考上国子监,自己还会继续努力,让家里人别担心。
李父听见了还是一声不吭,埋头吃自己的饭。
倒是李秀才听说后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林妧把信拿出来让李秀才看,李秀才摆摆手,既已知道李然的近况,不必看信。小年轻,新婚燕尔,说些什么他不该看的,那就闹笑话了。
李秀才吃完饭,将碗在桌子上放好,“平安在县学也好,我原本也不想他跑太远,他还年轻,人生地不熟跑大老远,没什么好处。”
胡氏瞪大双眼,有些不相信,“那之前爹不是想平安到州府念书,平安没考上,我还怕您不高兴。”
李秀才捋着胡子慢慢条斯理地说,“我那不是怕平安多心,若是在家里,我们都不看好他,他能学的进去吗?进县学很了不起,我一辈子也没能进得去那种地方,平安给我长脸了。”
直到此时此刻林妧才彻底放下心,她怕李然离家走的前一天晚上她说的话影响了他,虽说信上,李然说是他自己学问不够没选上,林妧还是怕。
现在家里人都支持、赞同李然在县学读书,林妧也非常高兴。
李秀才起身准备走,胡氏赶忙开口,“爹,过几日寒山寺法会,咱们去逛逛?今年家里一切都顺利,咱们去寺里烧香拜拜,为家里人祈福。”
寒山寺是俞山镇一大景,每年法会、庙会、大师俗讲都有很多人上香。
胡氏想去寒山寺上香也是正好还愿,去年,李然考试后,回到家,大病一场,大夫看了、药吃了都不管用,胡氏一个人去了寒山寺,她想,只要李然能好起来,就算让她减掉十年寿命也愿意。
如今李然不仅病好了,娶上这么好的媳妇,还考了一等秀才,胡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去年她去上香,回来的路上,有个扫地和尚,对她说,明年家里会有转机,只看她能不能把握住,现在想想,难道那个转机是林妧?
“你们去吧,寒山寺我去的次数不少了,我可不愿意再凑热闹了,你们好好逛逛,今年收成好,多添点香火也算咱们的意思。”
李秀才说完,慢悠悠地走了,自打李然考上秀才后,李秀才看着倒比之前更硬朗了,说话走路有劲了,还是心情好才能身体好。
李秀才以前很不信香火这东西,算卦算命在他看来更是无稽之谈,李然从小身体不好,起了个平安的小名,身子渐渐好起来了,还有上次,他病的眼看就没气了,胡氏去拜佛后,他真的好起来了。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秀才虽不热衷,但也不抗拒了,他不去,也不阻挡其他人去,拜佛心意该有还得有。
胡氏第二日坐着牛车去镇上,寒山寺马上法会,镇上卖香、卖蜡烛的比比皆是,胡氏挑了一双又大又粗得香烛,买这香,花了她整整一两银子,心疼归心疼,买还得买。
十月初一这天,天不亮,胡氏就早早起来,听见响声得林妧,也赶紧收拾收拾,胡氏正在厨房烙饼,大山在旁边烧火,大山最近又长高了,坐在那还好,站起来就像一座小山。
胡氏早早就打算好了,她们娘儿俩再喊上大山,大山能吃又能扛,有他在,安全。
在家吃了鸡蛋烙饼,小咸菜,还有热乎乎的米粥,身上暖和和的,这才出门,在村口正好看见曾大爷的牛车,胡氏昨儿就跟曾大爷说好了。
从李家村到寒山寺脚下走路得两个时辰,坐牛车去一个人得五个铜板,好些人就算天不亮走着去,也不想浪费钱坐牛车,胡氏可不在乎这点钱,一会还得爬山,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走路上。
曾大爷这趟路拉了总共五个人,多了他也不想拉,怕累着牛。
最近没有下雨,车好走一些,但牛车跑得不快,曾大爷说,到寒山寺山脚下估摸着得一个时辰,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
车上除了林妧她们仨,还有黄寡妇和荷花婶子。
大山最近不仅长高了,又胖了,看着也不傻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双香烛,荷花婶子忍不住逗逗他,“大山,你怀里拿的是啥,我看看能吃不能?”
大山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下巴高高抬起,“不让你看,这是我大娘的东西,说也不能摸不能看。”
荷花婶子吃惊得看着胡氏,“大山现在这么懂事?看来你培养的不错啊。”
“那可不,大山好着呢,天天挑水烧火,还跟我家的去地里干活,真是比一般的小伙子强得多。对了,你拿着这些东西干啥?”
荷花婶子笑着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包裹,凑到胡氏跟前,“这不是我家媳妇快要生了,我听人说,想生儿子,把小衣裳在佛祖面前拜拜,回到家放在孕妇的肚子上贴贴,就能生出来大胖小子。”
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怪稀奇的,若是灵,改明儿让李虹也去拜拜,胡氏想着一会,看看荷花婶子咋拜的,她学学。
“真的?一会咱们一路走吧,我看看你说的到底有多灵。”
林妧安安静静坐在车上,就算偶尔有颠簸她也只是抓紧车辕,看着路边绿油油的麦田,李然离家的时候麦子刚长出一点,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林妧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实在是林妧见识少,她哪听到过这样说话的人。
“胡婶子,你带着媳妇去寒山寺拜拜,想早早抱孙子吧。你看秀才娘子这模样,到时候生个孩子得多俊。”
胡氏皮笑肉不笑,黄寡妇说了这话,她也不好再给人家冷脸,“我们不急,他们成亲才半年,我们就是上山拜拜,求家里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黄寡妇笑的花枝乱颤不说,还用帕子捂住嘴,“胡婶子这就是在骗我了,刚才还说要跟荷花婶子学学呢,大家都是女人,我懂的。”
听了这话,胡氏冷哼一声,这人,怎么不知好歹,若是一般的人,早就不打听了,黄寡妇说个不停也就算了,还做这个姿态给谁看。
正想要说黄寡妇,胡氏张开嘴打了个喷嚏,林妧赶紧问她是不是冷了,想跟胡氏换个位置,林妧正好坐在后边,被大山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没风。
胡氏摇摇头,她不是冷,刚才一阵微风吹来,黄寡妇身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粉,太香了,香气随着微风吹来,她禁不住就打了喷嚏。
娘儿俩小声的说话,倒是把黄寡妇忘了,黄寡妇也不自讨没趣,只是无聊的撇撇嘴,翻个白眼,一门两秀才,谁能惹得起啊。要不是,她家那位没走,她才不用看别人脸色。
牛车到了山脚下不过辰时,这时人已经不少了,离得近的早早的就登山了,还有就是像她们这种离得远的,坐着牛车马车来的也不在少数。
胡氏跟曾大爷说好,下了山还做他的牛车走,连着荷花婶子也说要一起。
这一趟走了远路,曾大爷心疼牛,带着牛去一旁歇着,往常去镇上他一天能跑两个来回,寒山寺太远了,他还是心疼心疼自己的老黄牛吧。
登山时,胡氏跟荷花婶子走在最前边,林妧稍微落后半步,大山抱着香走在最后,胡氏原本想着,都是一个村的,既然做一个车过来了,怎么说她一个弱女子,没有让黄寡妇自己上山的道理。
谁知道刚下车黄寡妇身子一闪,不知道跑哪去了,胡氏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再理会。
荷花婶子看见黄寡妇往一棵大树后边跑过去了,她对着胡氏眨眨眼,摇摇头。等稍微往上爬了一点,荷花婶子悄摸地趴在胡氏耳朵根上,“刚才等车地时候,我听见她说,她又相中一个,不知道这个怎么样,这不赶紧来算算。”
胡氏有些了然地点点头,再找个早好,省得祸害别人。
黄寡妇今年二十有五,由于不常干农活,身量苗条,长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相对于普通农妇白不少,尤其是一双狐媚子眼,看人就像勾人。
若说因为长相,村里的妇人烦她,那村里人可真冤枉。她十六嫁到李家村,嫁给李大盘,李大盘做些小买卖,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没过两年,李大盘出意外横死在外边,黄寡妇十八岁就守了寡。
村里人一开始同情她,李大盘又没有子孙,若是能交个上门女婿进门,族里也会善待他们。
黄寡妇听到族长这样说,默默同意了。后来族里给她找了个男人,谁知道她嫌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还一脸麻子,有次竟偷偷把卖货郎叫到家里。
两人正浓情妾意之时,被人一群小孩撞见,小孩的嘴最快,她后来找那个麻子脸在地里干着活赶紧回家,看到此事气愤不已,一时赌气跳了河。
谁想到在麻子脸的坟上,黄寡妇也就象征性的哭了两声,打那以后也没人再管黄寡妇了。
因着之前李大盘人好,仗义,村里人还想多帮帮她。后来人们也都歇了心思,因着李大盘留给她的十亩良地,这些年她把田地租出去也能吃穿不愁。
也是因为这她手里还有点闲钱,成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没事的时候就在村口大树下一站,引得不少的老少爷们儿找她说话。
对此,村里的女人对她成见很深。
胡氏还不是因为这对她有看法,有一年,李然早早起来去镇上上学,天蒙蒙亮,胡氏想起来李然的包裹没拿,赶紧跑着给他送去。
远远的看见黄寡妇凑到李然跟前,一脸谄媚不知道说些什么,伸着胳膊就想搂李然,李然一直往后躲,偏偏那时候村口没人,只有黄寡妇自个儿,不用脑袋想,也知道黄寡妇的心思。
这可气坏了胡氏,直接上去对着她就是一通臭骂,骂完了还不解气,等着村口人多的时候,胡氏又把这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给她整了个没脸。
也不怨胡氏,那是李然十六七,正是学习抓紧的时候,若真是被黄寡妇骗了,不知学习,一心只想女人,那胡氏能哭死。
想起往事,胡氏只顾生气,谁想到不知不觉竟爬到了半山腰,半山腰有个特别大的平台,往年空荡荡的,行人大多在这歇歇脚,今年有了大变化,卖香烛的,卖挂件的,一问,价格也比较公道,不少人买,正好,以后再上山不用大老远提着东西了。
不看不知道,这里卖的更多的是,吃食,卷饼,绿豆汤,糖画,米糕,豌豆黄,还有卖窝窝头的,反正俞山镇能叫得上名字的小吃这里都有。
林妧看的正起劲,一个熊孩子砰一下的把她撞倒在地上,熊孩子不依不饶,非说是林妧先撞得他,捂着脸在地上哭。
旁边的人纷纷投过来异样的眼神,林妧蹲在地上哄熊孩子。
一个妇女急匆匆地走过来,看见林妧脸地一刹那,惊住了,“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