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夜最后有人送来了汤药,我心情低落喝不下去,悄悄从后窗倒了出去。
却不料当晚做了梦。
我梦见我坐在红色的边墙上,天空蓝蓝的,万里无云。
听到身后传来云濯的声音:“阿燕,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便见他愤怒道:“你要是跳了,信不信我连凌月都杀了!”
我心中平静,站起身,像鸟儿一般展开双臂。
云濯怕了,他慢慢靠近,他一点一点地说着:“阿燕,阿燕你下来,你下来好不好?你要是下来,我不答应他们选秀了,我也放了你的侍女好不好?”
“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却笑了:“你明知道,我什么都得不到。”
“那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猛然惊醒了过来,心中才残余着绝望与痛楚。
耳边似风鸣嗡嗡作响,我撑起身大口呼吸着,许久后才听到云濯的声音。
他将我抱在怀里,轻声呢喃:“阿燕别怕,都是梦,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我哥听说了之后,也赶了过来,心疼得不行。
没想到只是一次没喝药,影响会这么大。
我不敢说,只能安慰道:“哥,我没事。”
医师前来,道我是因急喜急悲导致的旧伤复发。
真是奇怪,我就是摔了下,感觉摔成了个残废一样。
我让云濯去取药,哥哥在旁边照看我。
我看着他:“哥,我刚做噩梦,梦到我从城楼上跳下去,好恐怖。”
他拍着我的肩:“阿燕,有哥哥在,你不要怕。”
我眨眨眼,伸出手:“哥哥,你能牵着我的手吗?”
他点头,握住了我的手。
我高兴了些,又道:“哥哥,你能像以前一样叫我吗?”
哥哥顿了下,接着有些无奈道:“阿燕,快睡吧,待会儿来了药我叫你。”
我撒娇:“就叫我一声嘛。子濯去拿药了,他不知道的。”
我没了力气,也不知他究竟开口了没,再次睡了过去。
7
第二日醒来,哥哥行装已经收拾好了。
近日匈奴再次来犯,哥哥要前去领兵打仗。
我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哥哥,回来的路上忽然觉得不对:“爹爹不是在边疆吗?我哥干嘛走得那么匆忙?”
云濯亲了我一口:“小没良心的,那边战事急乱,你就忍心你爹爹一个人领兵吗?”
天气渐暖,我身体舒朗,在府中待着越加无趣,便想要出门骑马。
云濯知道了,便说有个戏班子,能唱最近的新戏,受捧得不得了。
他花了重金请过来,但时期未定。万一哪日我出门人来了,那就只能错过。
一想到新戏,我又忍了好几月,都快让我等不住的时候,终于进了府。
第一日云濯陪我听完,便要去处理事情。
戏曲好看又好听,云濯便花重金请他们留了几日。
只是后面的戏逐渐不对。
一会儿是什么女子强娶小少爷,一会儿是什么哭哭啼啼的少妇,一会儿又是什么丈夫纳妾,妻子成泼妇骂街,一会儿又是什么丈夫回心转意,妻子尸体冰凉。
戏曲编排不错,但我却不知为何浑身难受。
恍惚间,银光一闪,剑刃穿了我的右肩。
四周慌乱一片,我躺在地上,仿若听到了北风萧萧。
刺杀我的那名女子忽然大笑:“朱飞燕,你还要装下去吗?”
“你挑拨离间,让皇上杀了我妹妹。到如今你很得意吧!你还装什么!”
“你妹妹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么!”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戏曲……”
她被人抓住按在了地上,却笑得泪都出来了:“戏曲的主角就是你啊!”
我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
我被匆匆赶来的云濯抱在怀里,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云濯声音都颤抖了:“阿燕,阿燕你坚持住,医师马上就到了。”
“云濯,”我努力地张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濯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别说话,阿燕你别说话,等你好了,你问一百个一千个都没问题!”
我不知能否被救活,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或许只有现在的时刻。
“我爹娘,在哪里?”
8
我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按照十六岁的朱飞燕的双眼来看,一切既美好又怪异。
哥哥不再时不时地骂我蠢,嘲讽我笨鸟,又转而怕伤我心,道一句:“笨鸟先飞。”
我娘未让哥哥带酥油过来,明明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云濯曾那么不喜我的一个人,忽然间深情得仿若亏欠我许多,多到偿还不了。
我醒来时,屋内被草药味塞满了。
身上痛楚逐渐传来,额头上的湿帕子又重新换了一条。
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王妃醒了!”
水声停止,床帘掀起,是云濯。
“你终于醒了,”云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医师说,你今夜要是醒不来,那就再熬不过去了。”
他端来一个杯子:“口渴吗?先喝水。”
水温正合适,里面带着丝丝蜜甜。
医师来诊断,表示状况已经转危为安,但身体亏空严重,还需静养。
我在床上躺着无趣,云濯便挑了几本话本子,坐在床边为我念。
我待久了我想要出去,云濯只准备坐在屋外待一会儿,手里得捧着暖炉,身上得裹成圆球。
我忽然问:“云濯,我爹娘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沉默了许久,后道:“阿燕,天气暖和点后,我便带你去见你爹娘好不好?”
我忽然看向他,欣喜道:“爹娘还活着?”
云濯皱眉:“你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瞬间为这段时间的怀疑有些不好意思。
此后云濯走哪儿都得带上我,因为我知道了城中近日暴雪缺粮,也知道了京城拨款救济。
匈奴少食,开始频频惹事,但此时我们也粮食短缺,不敢打太远,因此我爹和我哥为此想破了头。
我脑袋不够用,所有的事情都想不出办法来,就只能看着他们聊。
将临夏季,去年冬雪才慢慢溶解,在大家终于松口气的时候,没几日又下了冰雹,将田地里的所有都砸落一空。
我吵着要去见爹娘,云濯便让他们准备。
可是此时正是大乱之际,不知谁放了消息,说藩王将逃,顿时民心更加不稳。
云濯带我出门游街,谣言不攻自破。
但没多久他便轻声哄我:“这几日不宜外出,待百姓安定下来,我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