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江绵绵回了一趟601,说要找柳萌聊几句。柳萌正在阳台上拿个pad看东西,一看她就皱眉头:“怎么了?晚上做贼去了?”绵绵一楞,柳萌抬了抬下巴:“你照镜子看看你那两个黑眼圈,再黑一点能掉下来了。”
绵绵今天穿得很朴素,牛仔裤白T恤,套个黑色薄羽绒服,妆也没化,脸黄黄的,确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坐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心理斗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萌姐,我跟你说,哎,你记得小谭不,谭进林,开奶茶加盟店那个。”
柳萌不出声,江绵绵偷偷看了看柳萌,继续说:“我一直,一直跟他见面来着,就,还挺好的。”
柳萌眼睛没离开资料,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绵绵期期艾艾的,不敢和柳萌对视:“今天晚上孟子明不是要带我去开房吗,我,我不想去。”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飞快又决绝地说:“我不想让小谭不开心。”
柳萌把平板放下,板起了脸:“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好像有心事,经常鬼鬼祟祟的。”
她挥了挥手:“那孟子明那边呢?你准备撂挑子了是不是?是谁当初借钱给你还债,谁垫钱帮你租房子吃饭的,现在找到了真爱,就拍拍屁股跑了是吧?”
江绵绵给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货真价实要哭出来了:“萌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救了我,你要是让我干别的,做牛做马都行,别让我跟孟子明开房。”她声音打着抖:“我昨天跟他亲了一下,回去拼了命地刷牙,漱口,觉得自己全身都是臭的,要是我今天去跟他睡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柳萌冷冷地看着她,哼了一声:“少给我装白莲花了,你欠着钱的时候为了几百块零花钱都愿意跟人睡,那会儿没见你嫌脏啊?”
这句话显然刺痛了江绵绵,她紧紧抿着嘴,额头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一跳一跳的,很久才挣扎着小声地说:“那时候,我没有喜欢的人啊。”
柳萌一愣,扭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过了好一会儿说:“你待着吧,我跟导演商量一下怎么办。”
她刚站起来,有人拉开阳台门进来了,一边说:“导演刚出去了,要商量啥?”江绵绵叫了起来:“侦探你回来了”。
名叫侦探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身形利落,格外挺拔,头发剪得极短,五官干净,外套袖子挽了一点上去,小臂肌肉线条分明,刚硬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柳萌没好气地说:“商量啥?她不愿意跟孟子明那单了,商量怎么办呗,侦探你平时最护着她,你帮她想。”越说越不高兴,瞪了江绵绵一眼:“又蠢又矫情,你以为小谭又会是个什么好东西?”江绵绵不敢说话。
侦探一听就明白了,说:“绵绵今天晚上是压根不想出去,还是不想跟姓孟的去酒店。”江绵绵怯生生地说:“不想去酒店。”飞快看了一眼柳萌。
“怕男朋友不高兴吧。”
“嗯。”绵绵露出了真实苦恼的表情,“我,我自己也不高兴。”
侦探点点头,靠在阳台栏杆,懒洋洋掏出一只电子烟抽了两口,递给柳萌,柳萌一脸嫌弃地接过来拿在手里,侦探想了一会儿,说:“倒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个女人都看着他等下文,侦探掏出手机打开,递给柳萌:“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是一些孟子明的照片,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带着专业相机拍的,张张都清晰到位,柳萌不明白:“有什么好看,不还是个一个猪头的样子。”
侦探很好脾气:“你看他手上戴的那块表,熟悉吗?”
柳萌仔细观察了一下,摇头:“以前没见过。”把手机递给江绵绵:“你见过吗?”
“昨天见过,二月底也见过,好像是新年前后买的,怎么了?”
侦探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江诗丹顿的限量版,香港那边的吊牌价226万,现金七折,很难买,到处都有很多人要二手。”
江绵绵吐了吐舌头:“你不会是让我去求他送给我吧,他才不会呢。”
侦探微微一笑:“我知道他不会。”
从外卖纸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也是一块表,跟照片里孟子明戴着的一模一样。
他比了个手势:“本来是想留着放大招的,既然绵绵不乐意做长线,那就速战速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江绵绵反应比较慢,还没明白过来,柳萌一下子就知道他意思了:“你想今晚绵绵就去把他的表换了?”
侦探点点头,柳萌很谨慎:“不会穿帮吗?”两人对望了一眼,心知肚明,演双簧骗男人点儿钱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发现了,对方最多就是跟吞了个苍蝇似的,有苦没处说,毕竟大部分男人都死要面子,但是换掉这么贵的一样东西可就不一样了,就算再伤面子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侦探胸有成竹。
“放心,这个表是顶级高仿,花了我不少钱和功夫才搞到手,除了内部机芯做不到那么高级,其他都是一比一还原,白金和钻石都是真的,我亲自比过了。”
“江诗丹顿这个牌子的保养和修理都不在西京,要是有什么问题,必须先到香港再到瑞士,换掉之后孟子明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看看绵绵,语气里有一种很奇特的安抚意味,能令人从里到外放松,这是侦探最厉害的地方,照导演的话说,他能把死人从棺材里说活过来。
“要说换掉一块表,在其他地方都不容易,要么有摄像头要么有目击证人。”
他把表交到江绵绵手里:“酒店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女孩子的手托着那个盒子,不自觉地有点颤抖。
柳萌应和了一句:“确实是,他总得洗个澡吧。”
她和孟子明交往了小半年,知道他的习惯,上床之前之后都要洗澡,哪怕车震完了第一件事都要赶快回住的地方。
江绵绵还犹豫:“那换了之后呢?换了之后怎么办?”
侦探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在摸一只其他人的可爱宠物,你判断不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还是做做样子。
“你要是下手快,进去他洗澡你就换了,那你的活儿就干完了,走了就行,其他不用管,不过。”
江绵绵心里突突一跳,不需要特别聪明她也能猜出来不过后面跟着什么话,这块表就是她的赎身费,不拿出来她就别想跑,她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下,一个模糊的想法像吸管尽头的肥皂泡隐隐约约成型,这个想法很大胆,很决绝,让绵绵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这个小动作落在柳萌眼里,她忽然冷笑一声:“江绵绵,你不会想着把一切和盘托出,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吧。”
江绵绵一抖,呆住了,她不敢和柳萌对视,期期艾艾地说:“怎么会呢萌萌姐,我不会的。”
侦探打圆场:“绵绵不会的,萌萌你多虑了,她也就是想拿点钱去跟男朋友好好过日子而已,咱们得成全她。”转向绵绵轻柔地说:“咱们互相成全,这事儿就妥妥的,是不是?”
这几句话听得柳萌很佩服,侦探没有表露出任何怒气,句句为人着想,体贴入微,可是他每一句话其实都在发脾气。
人人都有软肋,有些人的软肋戳了会疼,会伤元气,另一些人会死。
江绵绵把柳萌揭发了,最多就是孟子明暴跳如雷,就算报警也抓不到柳萌她们什么把柄,钱是孟子明自愿给的,礼物也是他亲手送的,柳萌她们撑死了换个地方换个名字,该干嘛干嘛。
她江绵绵呢?她对小谭是真心的,那个傻小子对她也是真的好,两人想要生活在一起的房子都租好了,接下来好好过,也许会结婚吧,她很快就要三十岁了,是不是该生个孩子。
这些就算是妄想,起码想的时候是真的,仿佛触手可及,而柳萌手里捏着她无数的把柄,任何一样往小谭面前一放,江绵绵的梦就破灭了。
何况,江绵绵的眼神落在了侦探的手臂上,他不动声色的脸上,她不知道侦探的真名是什么,他过去干过什么,她知道自己害怕他。
这个世上有无数没有摄像头的暗巷与角落,她不想从今往后都要时时刻刻朝后看,惶惶不可终日。
她咽下一口口水,重复了一句:“我不会的。”然后问柳萌:“如果我拿了表就跑,孟子明不会起疑心吗?”
柳萌嫣然一笑,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硬邦邦地挺直了身体,仿佛一个已经破产的赌徒下定了决心,下一把要押上人生剩余的全部。
“别担心,这部分我会处理,你把手机铃声打开,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了。”
江绵绵别无退路,只能点点头,柳萌又说:“孟子明手机的密码是730521,记住,别让他把手机带进洗手间。”
他们俩三言两语敲定了第二天晚上的计划,江绵绵要回去洗头洗澡换衣服为约会做准备了,柳萌目送她出门,眉头紧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侦探悠闲地坐在的位置上,腿搭在电脑桌的一头,对柳萌笑:“你一早就应该知道她的德行啊。”
柳萌还是很不高兴:“才做了两个项目,总算上手了,演傻白甜不会再开口闭口把我操两个字摆在嘴上,我还以为她有长进呢,结果给老娘釜底抽薪。”
D哥探出头来:“她演傻白甜确实有一套,怎么着?绵绵不干了。”
柳萌沉着脸,拉张椅子过来坐在侦探旁边,说:“她和之前那个开奶茶店的小谭来真的,看样子是已经陷进去出不来了。”
D哥慢悠悠地补了一刀:“哦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哪儿能有办法阻止啊。”
侦探安慰她:“这种事情,她不愿意的话没法勉强的,又不是开杂货铺卖冰棍,在哪里都能卖,那个小谭人其实不错,你弄过那么多男人,也就是他算条汉子没上钩是不是,要是他们真能好,对绵绵来说也有个归宿。”
这话人人都可以说,唯独侦探说起来像讽刺,毕竟男人是归宿的结论在他的世界理根本就不成立,也许他也确实是在讽刺,把另一个人当归宿的结果,往往就是一无所有,一无所靠,有什么例外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