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下了江绵绵的话题，对柳萌说：“别管那么多了，绵绵做正事，我们干等着也难受，要不跟我出去玩吧，我有几个朋友从外地来，我在BB DOLL定了一个卡座。”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柳萌没看他，腰肢一摆，从他手臂里晃了出来，但也没站起来走开：“哪种朋友，朋友那样的朋友，还是能养肥一点帮咱们过冬的朋友？”侦探收回手，淡淡地说：“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D哥在旁边忽然扑哧一笑，模仿游戏里的声音：“这只剑齿虎是您的家人，还是应急食物？”
柳萌没好气：“胖子你少看点儿动漫，说话声音都娘化了。”
D哥认真地说：“三次元这么丑陋，当然只能沉迷二次元啊，不然呢。”
侦探过去把正在猛玩游戏的D哥拍回现实世界：“对了，上次让你做的那个都市高级女的号，养得怎么样了？”
D哥被迫营业，手下操作没停，目不转睛盯着游戏界面，回答：“养得还行，要用吗？”
侦探说：“你让萌萌研究一下，看她觉得怎么样。”
柳萌说：“为啥要用这个号？”
侦探说：“今天晚上有个朋友会带客户来，跟我吹过好几次了，说是个有钱人，特别喜欢外企高管这一口，睡了不少，你记得穿套装去，试试他的水，真有搞头就启用，否则就算了呗。”
所谓的号是一整套背景身份和性格，所谓的养是要为这个号留下在世间行走的痕迹，社会关系，日常行程，工作，朋友，爱好，专长，个性，人生故事，必须要面面俱到才有真实感，才能放到台面上成为一个真正的角色。
人并不仅仅是一个生物体，人是一切印象与记录的结合，异地恋的情侣们无法通过触摸肉体来感受爱情，却能通过热吻的表情包培育爱情，有趣之处在于，谁发的表情包事实上并不重要，只要每天定时发出来爱的语言，那一天在手机上按下发送键的人是谁也不重要——有时候是人，有时是另一个人，或者一条狗，是人工智能机器人，也许只是一个小程序，机械地输出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收到者并不知道其中区别，但收到者会对此做出反应，倾注感情，花费时间，奉献金钱。
放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样，一个为某人量身定做的角色闪亮登场，满足对方一切情感与身体上的需要，这个角色背后的扮演者在想什么，谁会在乎呢？人生漫长，谁不曾为了某一种理想幻象付出所有？
这个理念是柳萌她们这个团队存在与运作的基础，导演的人物创造能力与D哥的人物现实化能力让这个理念得以成为现实。导演总是能创造出不同的人物，每次写人物小传能写几千字，非常严谨，从个性，外表特点到生活细节，设计得细致入微，还都站得住。D哥利用自己精湛的搜图p图技术，加上玩转各种社交媒体的经验，能把这个人物在赛博空间里展示出来，有时候柳萌看他们俩弄出来的东西，恍惚间自己都有错觉，以为这个人真的存在。
过去三年，她们游走各个城市，所向披靡，从未真正失手。
柳萌之前的身份是平面模特，她长得美，D哥帮她ps一些杂牌子的广告硬照很容易，侦探甚至还真的帮她找了两家网店当模特，较真有较真的玩法，、。
严格来说，柳萌在这一行还真的可以发展，摄影师觉得她的脸很有特点，身材比例也很好，在镜头前不怯场不生硬，出来的照片比一些干了好几年的熟手还好，但一天拍8小时1200块，柳萌觉得简直岂有此理。
1200不够买她一套le perla的内衣，不够她在五星级酒店做一个spa，她和太多有钱又不在乎钱的男人在一起，已经忘记了劳动创造价值这一回事，哪怕那些钱不是她的。
柳萌挺喜欢自己现在这个身份，D哥把备用手机给她了，她还在嘀咕，侦探只好说了实话说：“现在这个号能找到孟子明这样的已经到顶了，不会有人跟你认真。”他很平静地说出了另一个真理：“男人对你不认真，给的钱就很有限，见好就收吧。”
柳萌泄气地哼了一声，说：“你再说一次，晚上那个人喜欢什么风格的？”
“外企精致职场女性，说话中英文混杂，中午吃菜叶子，出差的时候会喝完酒半夜去健身房跑步，不怕猝死只怕胖那种。”
柳萌说：“我不会说英文，”
D哥马上支招：“你就说你尊重语言的纯洁性，从不混着用，说中文就说中文，说英文就纯英文。”
侦探笑出声：“D哥你听懂啊。”他拍拍同伴的肩膀：“话说，D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D哥一脸娇羞和神往：“纸片人姑娘。”
柳萌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为啥？”
D哥加重了语气：“比真人好多了，起码纸片人要你充钱的时候不会骗人，也不会跟你的亲妈产生两个里面一定要死一个的矛盾，任何时候都可以其乐融融。”
他那副看透了世间沧桑的模样把柳萌给逗笑了，她对自己人嘴上也不怎么留情，说：“胖子，你这么邋遢下去啊，也就配跟纸片人玩玩闹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哦。”d哥没有半点所谓：“足矣。”
4
他们在601呆到天黑，导演一直没回来，大家啊简单吃了一点东西，柳萌一直埋头看D哥给的那个备用手机，里面相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自拍照，形形色色高级场合的外景内景图片，国内国外都有，甚至还有几段自导自演不露脸的小视频，各种社交媒体的账号都在登录状态，账号主人很活跃，每天都在跟世界分享自己的人生感悟和生活细节，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元气满满，有一些自拍照片柳萌看了都摸不准这是不是自己，要么是遮着脸拍身材，要么是怕性感局部，要么是侧脸大特写。
柳萌说：“这些照片你从哪儿弄过来的？”
她有点迷糊了：“我拍过吗？”
D哥摇头：“没有，网上扒的，全是重度美颜，稍微p一下改改样子，看谁像谁。”
侦探拿过去看看照片，看看柳萌，叹为观止：“真的！说是我认识的哪个女人好像都行。”
柳萌情不自禁地出言讥诮：“那说明你认识的女人长得都那样呗，你就喜欢这一口。”
侦探笑眯眯的：“吃什么醋啊，我就喜欢你。”
柳萌眼睛一瞪，摔了个无线鼠标过去，侦探轻巧的一伸手就了，
夜色渐浓，柳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对侦探说：“走吧。”
今天侦探开了车，租的，一个保时捷总裁两座，粉蓝色，租金一天4800，晚间十点到次日时段使用还能打点儿折。
这车是他一个朋友的，那哥们儿八字带煞，做什么生意都亏，亏狠了之后终于想通了，丢下一切正经事情不做，抵押剩下的两处房产，贷款去买了五辆百万豪车，都是小跑，不算特别贵，开出去又特别引人注目那一种。
他自己返璞归真，从不开车，出行就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豪车全是为了出租的，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你这是个什么生意，需要开豪车的人自然会去买，买不起的人难道会来租。
万万没想到赶上了自媒体时代，拍网剧的，拍视频的，做直播的，拍野路子广告的，各种网红，天天都有找上门来租车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车，现金哗哗流入，惬意得很。
侦探也租过不少次，一般都用于给柳萌啊江绵绵撑场面的，最经典的就是装哥哥表哥发小，还装过深情却被抛弃的前男友，导演深谙人性，如果一个女孩子甩掉的前男友对她念念不忘，而且这个前男友英俊又富有，曾经多次一掷千金图佳人一笑，那现任这位就会下意识地开始往多里花钱，这就叫做锚定效应的活学活用。
（锚定效应：一旦有了某个特定标准先入为主，之后的判断就会以这个标准为参照，比如说看过一条三万的手链之后，再买1999的就觉得不贵，但原本可能预算只有1000）
柳萌喜欢这个车的颜色，上车摸了摸，说：“你今天怎么想起要开车的？准备泡妞吗？”
侦探摇头：“自打认识你，我再也不泡妞了，今晚来的人有几个挺势利眼的，也不知道我干什么，得充充场面营造一点神秘感。”
柳萌直接忽略了他的解释，说：“你什么意思，认识我你就不泡妞了。”
侦探说话半真半假：“老觉得自己是人家砧板上一块肉呗，没法好好相处了，泡来干嘛。”
柳萌不以为然：“你泡妞，又不是相亲，你要跟人好好相处干嘛？睡完走人不就得了。”
勾了勾小指头，抛了个媚眼：“咱们偶尔也这样啊。”
侦探看了她一眼，不答话了，专心开车，他长得很不错，线条分明，侧脸看过去有模有样，柳萌凭经验就知道他肯定是很受女人欢迎的，但认识两年多了，她从没见过侦探带哪个女孩出来。也许他喜欢男的呢？柳萌心想，把这事儿丢到一边去了。
路程走到一半就接到了江绵绵电话，说他们逛完街吃完饭了，现在孟子明在买单，她在洗手间，马上就去魅丽酒店。
江绵绵有点烦躁，一再追问柳萌是不是照计划办，她不用跟孟子明上床，换掉东西就可以脱身，甚至还口气很冲地告诉柳萌，说搞定这一单之后，两人之间的账就清了，她一定要走。
几句话下来触到了柳萌的逆鳞，电话里两个人越说越暴躁，眼看就要翻脸了，侦探突然伸手直接挂了她的电话，柳萌一愣，侦探以罕见的严肃语气告诫她：“萌萌，差不多就得了。”
柳萌手机一摔，板起脸来没好气：“干嘛。”
侦探没有缓和态度，说：“你别想着江绵绵反正上贼船了，你可以把她吊在火上烤，操之过急是会坏事的，昨天她怎么说的就让她怎么做，不要逼人太甚，小心被反咬一口。”
柳萌板着脸：“她敢，没死过吗。”
“物极必反，狗急跳墙，你记住这一点没坏处。”
柳萌哼了一声，说：“你知道个屁，你不逼她，这个傻逼女的只会反过来被人骗，吃干抹净骨头扔路边。”
江绵绵撂挑子，柳萌心里最窝火，前后花在这个小娘皮上的力气全白费了不说，接下来她又没固定拍档了，单枪匹马很多事都不好办。
一念至此，她怒从心头起，嘴上更没分寸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跟那个狗屁小谭能好多久，好得了初一，能不能好十五，好得了一年，能不能好十年。男男女女不都是那么一回事，跟我扯狗屁真爱，瞎了眼。”
侦探稳稳当当开车，稳稳当当听着，他很沉得住气，听柳萌骂完了才说：“你是我带入行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术业有专攻，你对付男人有一套，我比较了解女人，你听我的没错。”
柳萌哼了一声。
对付男人有一套，这句话算得上什么赞美呢，她每次听到感觉都很微妙，有时像是被讽刺了，有时说的人似乎又只是在就事论事。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看看，孟子明这两天真的渺无音信，头都没冒出来，如他们所料，孟子明做了取舍，全副身心都在江绵绵身上了，尽管作为幕后黑手和猎手，柳萌坚定地认为自己从未有任何期待，她也真的发自内心地不喜欢孟子明，但耳边回荡着侦探说的“你对男人有一套”这句话，受挫的自尊心仍然让她怒火中烧，顺带连江绵绵也恨上了，如果今天晚上这个小娘们跟她玩花样，柳萌对天发誓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侦探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于是适时转换了话题，两人聊了几句闲天，很快来到了BB do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