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中最近火速爆红的一家夜店,一座难求,经常十一二点还有大把人在外面排队等入场,场子装修得极俗艳,四处闪闪发光。
大开间中心一条走秀天桥横贯,天桥尽头是DJ台和舞台,两侧每隔一段就从天花板上吊下一个两米高的金色鸟笼,鸟笼中心竖着一根钢管,穿得极限清凉的辣妹们在鸟笼中扶着钢管狂舞,金色短裙飞扬,金色眼影闪亮,这是一个镀金天堂,音乐声震耳欲聋,诱惑人们彻夜狂欢。
大场地里的桌子十点多就全部坐满了,服务员们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断送上各种酒水果盘小吃,靠墙的两排是卡座,位置比大场高一米多,视野极佳,不管是看DJ还是看表演都一览无遗,从开业以来就非常难定,据说每天晚上光是BBdoll的股东以及股东的朋友就能把卡座都占满,神奇的是,侦探每次有需要的时候都能订得到。
柳萌下车进了门,先奔到洗手间清一下肠胃,洗手间的门是隔音的,一开一闭之间,声浪宛如有形之物忽进忽出,洗手间分两进,外面是化妆间和休息室,现在天色还比较早,里面坐着一大群浓妆艳抹的姑娘,有的是气氛组的,有的是为了多卖点儿酒花蝴蝶一般到处飞应酬客人,还有几个身材格外好的外国妞儿,金发碧眼,腿看起来比普通姑娘整个人还长一截,全都是一会儿午夜准点要在天桥上走秀的模特儿。
她们要么等着上工,要么忙里偷闲来休息一下,基本上都穿着短裙双腿叉开,很随便地或坐或半躺着,各自玩手机,谁也不跟谁说话,等到午夜之后,再进这里不走的基本上就都躺着了,一会儿爬起来吐一下,或者嘤嘤嘤地哭,都喝醉了,喧闹声此起彼伏。
柳萌洗完手,补了一下口红,出门看见一大群小姑娘往DJ台下涌过去,尖叫大喊,挥舞着荧光棒和应援灯牌,鼓点声像要把人的心脏都给敲出来。今晚据说打碟的DJ是某个爆火男团的前任成员,难怪捧场的人多到不可思议。
她走到离DJ台比较远的那个卡座台阶下,侦探正在那里等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侦探径直把她领到了猎物旁边。
波比哥,做尽调的,挺大一家公司的合伙人,看样子不到四十岁,皮肤很白,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的,闪着青色的光,上一点小胡子点缀在人中上,戴一副细细边的金丝眼镜,人瘦长瘦长的,穿三件套蓝色条纹西装配一双白色球鞋,雅痞范儿十足,是这两年流行的混搭法。
柳萌打了招呼,坐下来留心看他,卡座沙发很大,这人屁股却大半悬着,浅浅坐了半边座位,接着陆续有人来了,他有时候起身招呼,有时候只是摆摆手,动作大张大合,跟人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一点神经质的颤动,眼神根本定不住,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这么神经质的人通常都不容易相处,柳萌的直觉发出警告,为她敲响了震耳欲聋的退堂鼓。
服务员走过来,问她们要点什么,波比哥一直摇头,柳萌干得嘴巴冒烟,叫住服务员让先倒一杯水,服务员垮着脸走了,波比行若无事,直到侦探接了几个人一起进来了,开始翻酒牌点酒,他忽然有了要求:“喝洋酒吧,好一点的,再来个果盘,大果盘,鸭下巴和椒盐牛肉也都来两份。”
酒水小吃陆续上来了,柳萌和波比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你问一句我问一句,都是些口水话:
“这家店你来过吗。”
“你爱喝哪一款鸡尾酒。”
“你和侦探熟吗?”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说了五分钟的话,到底说了什么大部分还被淹没在嘈杂声中,因此没有理由能解释波比下一步的举动——他把手放在了柳萌的大腿上,隔着丝袜,轻薄地用指尖抚摸着。
柳萌一直压抑的那把无名火从胸口猛地就窜了上来,她压抑着自己,轻轻移开了腿,对波比笑笑:“别这样,咱们没熟到那个程度。”
波比露出猥琐的笑容:“多摸几下不就熟了。”
柳萌看着他,她不喜欢这个男人,诚然她几乎不喜欢任何男人,但眼前这一种格外讨厌,是让她想要抓起啤酒瓶敲破,然后一把捅进大动脉那种。
她幻想着波比捂住脖子,指缝间流淌鲜血的模样,嘴唇抿起来,内心涌过颤栗的热流。
那些什么外企职场女精英在这种场合里会怎么办呢?
报警告猥琐男性骚扰,还是撂下几句义正辞严的台词随后离场,也许有些人会半推半就地继续跟他聊聊天喝喝酒,下一次不再把腿移开,最后这一类说不定比想象中多太多了,所以波比这种贱人才会一犯再犯,每次都得手。
柳萌抬头去找侦探,合作久了,她闹事之前总是想知道侦探会怎么建议,万一他说给人摸没关系呢?钓鱼哪有不下鱼饵的,你又不是没干过,想到这里,她今天一直在熊熊燃烧的怒火更加旺盛。
侦探根本没在附近,估计是到场子里自己去找妹子去了,柳萌猜他今晚开保时捷出来不可能是指给几个男人看看的,那多浪费。
Bobby的手又放了过来,她这次没把腿移开,手却握紧了一个啤酒瓶,225毫升的玻璃瓶,砸在头上不会死人的,但割破额头血流披面在所难免,她没有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也许只是想闹点事,把那口闷气发出来。也许是这几天都没睡好,也许是对江绵绵那边的情况把握不住,她有时候想为什么自己会动不动就那么生气,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恨这个世界,恨所有男人。
这时候她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起来,一看屏幕是江绵绵。
她放下玻璃酒瓶,也丢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经历什么的波比,起身往夜店外走去。
“绵绵,怎么样?”
江绵绵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萌萌姐,我从酒店房间出来了,搞定了,我现在去大望路。”
柳萌松了口气:“你把过程讲给我听一下。”
如果从孟子明的角度来看,他最近的遭遇实在不算愉快。
好好地在四季酒店吃饭,女朋友一号柳萌跑来冲了自己和女朋友二号绵绵的约会,策划已久的抱得美人归之夜落了空不说,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喝了一瓶一万多的酒,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议论了他一晚上,心里别提多郁闷。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两个里面必须要保住那个没上手的,哪怕玩一晚上再甩掉都行,不然前面投入的那么多钱啊时间啊礼物啊,不全白费了,就当嫖了一个天价小姐好了。
在孟子明的心目中所有女人都是小姐,只不过给的代价不一样,有的人要钱,那很简单,要感情那些就麻烦一点,他简直不知道感情有什么意义可言,为什么一开始谈感情,那些女人就觉得对他有了占有权。
就连跟他结婚生子,为他操持家事的妻子都是等价交换来的,她得到婚姻,此外什么都别管。
That’s right, 这才是他孟子明真正的小秘密,他不但结婚了,而且结了很多,柳萌不知道,江绵绵不知道,老实说有时候他自己在不同的床上深夜梦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个有妇之夫。
为了补偿,他带江绵绵去吃了大餐,买了两万多块钱的衣服和化妆品,十点左右往魅丽酒店去了,订的是江景行政套间,客厅很大,落地窗正对江面,夜景灿烂,很浪漫。
江绵绵一开始有点委屈,但女人嘛,不经哄,没多久就开心起来了,买完东西更高兴了,人都贴在了他身上,估计一会儿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美中不足的是,开车去酒店的路上,柳萌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江绵绵看到了,脸色开始难看起来,还看着窗外掉了几滴眼泪。孟子明内心大骂柳萌,可是未能免俗,又觉得有点得意。
柳萌是大美人,江绵绵是小美人,他其实两个都喜欢,但柳萌太难对付了,动不动就摔锅打碗,脾气大,又特别难哄,江绵绵就不一样了,跟小羔羊似的,这么不高兴,还是乖乖跟着他进了房间,稍微亲热了一下,就让他赶快去洗澡,江景太美了,她的兴致似乎又回来了,撒娇要他承诺,永远只爱江绵绵,再也不和其他人纠缠不清。
孟子明当然好好好,行行行,就算发毒誓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江绵绵终于高兴起来,坐在他身上,软软的嘴唇流连在男人的脖子上,一路亲上了他的耳朵,孟子明最受不了有人亲他的耳朵,那个地方是他秘密的G点,被人亲上了会有魂飞魄散的感觉,他被撩得差点当场就要脱裤子,结果绵绵竟然笑着挣脱了他的怀抱,逃到了洗手间,一手把淋浴打开,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对他笑:“先洗澡好不好。”纯洁的脸庞上忽然堆满了红晕:“我买了可爱的内衣,你洗澡的时候我换给你看。”
这会儿就是叫他趴下学狗叫,说不定孟子明都会照做,何况洗个澡,他愉快地哼着歌儿去洗了,洗得很仔细,出来的时候听到门铃响,是他叫的客房服务到了:香槟酒,鱼子酱,芝士拼西班牙火腿,一个小蛋糕。
他知道江绵绵眼皮子浅,家世虽然好,但当小公务员当老师的,生活能奢侈到哪里去?
给她吃点好的,贵的,五星级酒店房间睡睡,怂恿她拍几张带定位的江景加自拍发在朋友圈吓唬吓唬小姐妹,她就没什么屁好放了,真不贵,孟子明心里盘算着,玩谁不都是这么玩,反正自己也是要吃要睡的。
他在客厅签了单,服务员走了,他光着屁股叫着绵绵走进卧室,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江绵绵不见了。
他的包在沙发上,他的手表和一块翡翠佛牌在床头柜上,是他自己放的,他的手机原本是在客厅餐桌上的,现在却出现在了床上,而且屏幕是打开的。
他捡起来一看,柳萌给他打了7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多条信息,一部分是辱骂他全家的,一部分带图片,全是孟子明给柳萌发过的甜言蜜语,有一些内容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甚至还有一张附上了孟子明的屁股照。
唯一一个接了的电话通话一分半钟,还有一条信息是江绵绵发的,三个字,很简单:我恨你。
孟子明本能地给她打过去,那边占线,试了两次之后他就不试了,自己百分之百被拉黑了。
他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没锁手机呢?他只能归结为当时被江绵绵撩得意乱情迷,一时间没注意,万万没想到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柳萌硬就选在这个时候给他上眼药,两个女人一通电话,那不就什么都穿帮了,之前他说的那些话全是放屁。
他叹口气坐下来喝了一口香槟,然后打电话:“美美,来陪陪哥呗,今晚刚好在魅丽,行,明天带你去买海蓝之谜。”什么柳萌什么江绵绵,算了吧,懒得烦了。
一直到两年八个月之后他去香港出差,顺便去了一趟江诗丹顿调表,才发现有一块表不对,送去瑞士鉴定了半天说是假的,至于是怎么变成假表的,他就是打破头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