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饭如霜2022-04-05 15:572,212

  柳萌走到大堂外面去,一阵风吹过来冷飕飕的,她确实穿少了,瑟缩着又躲到了旋转门里面,余光注意身边的动静,一面在手机上登录了另一个微信,看了几条信息,发了几条信息,按下最有一条的发送键,林惠清就到了。

   

  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柳萌让她化的一点淡妆全花了,眼线睫毛膏糊在眼睛底下黑成一团,紧紧抓住她那个帆布袋子站在柳萌面前,声音嘶哑:“萌萌姐。”

   

  她内心叹口气,先什么也没问,转身带她上房间去,进了门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热水,再烧了一壶开水,热热地满杯递过去:“一会儿泡个澡吧,我看你身上冷透了。”林惠清站在那里手都发抖,接过去水溅在身上,整个人疲倦不堪。

   

  柳萌把她按到沙发上,伴随着浴缸里哗哗放水开始数落她:“自己不带钥匙,男人没在家那就自己出来住个酒店好了,这么伤心干嘛?”

   

  林惠清不说话。

   

  柳萌问:“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柳萌其实心里已经有点明白了:“这种事多吗?”

   

  林惠清眼里凝起来泪雾,随时会往下滴落,她大概恨自己软弱,于是拼命睁大了眼睛,想把萦绕的悲伤都收纳回去。

   

  “以前从来没有过,最近比较多。”

   

  柳萌坐在床脚,和她面对面。

   

  “最近是多近?一个月,三个月?比较多是几次?回来以后不跟你说原因的吗?”

   

  “最近一个多月开始的,几乎每个礼拜都一两个晚上不回来,打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第二天晚上回来了,说自己头天跟客户应酬,喝多了睡在水疗馆了。”

   

  柳萌认为这个说法倒是挺合理的:“他是不是刚换了工作?可能做销售的会遇到这种情况吧。”

   

  林惠清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摇头:“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

   

  “他酒精过敏,喝一点关系,喝到了一定的量就会开始全身全脸长疹子,喉咙水肿,再喝下去的话估计会晕过去,所以他绝对喝不到醉的程度,就算他想都做不到。”

   

  柳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如此说来张振明莫非是脑子有问题,既然自己酒精过敏,女朋友也知道,还用喝醉了当推辞。

   

  林惠清唇角那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嘲讽的微笑凝固着,她紧紧握住柳萌递给她的马克杯,掌心被热水烫得发红,却毫不在意。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是我有一次洗衣服从口袋里看到医院的处方发现的。”

   

  柳萌见过张振明这样的男人,哪怕生活在污泥之中,哪怕有一千个缺点犯过一万个错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他们的内心有一个完美的自己,值得世界沦陷,他人奉献,为此不惜粉饰隐藏,以及矢口否认任何可能被视为缺陷的地方,哪怕是先天带来的过敏。

   

  喝醉了是男人们一个完美的借口,可以解释失踪,失联,失忆,以及自己亲自做出来的种种不堪之事,都是酒精的错,仿佛那些酒水是通过针管注射到他们血液之中似的。

   

  柳萌接过林惠清手里的杯子去加水:“那你觉得他是干什么去了?”

   

  林惠清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想他是有别人了吧。”

   

  林惠清的猜测非常细碎,她就像一切头脑天真的人,随时随地在板上钉钉和自我质疑之间摇摆:

  一头是我男朋友出轨了,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一头是我错了,我太过于敏感,我不相信亲近的人。

  任何一头都不是解脱,都会给人带来既深沉又尖锐的痛苦。

   

  她在柳萌面前仿佛找到了大人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诉说被收藏在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带进洗手间的手机;

  半夜突然连续响起的信息提示音;

  在阳台上一打就是四十分钟的电话;

  越来越多的深夜加班;

  找不到人的休息日;

  从来没见过的新衣服,男用的沐浴露,洗头水,面霜。

  和他说任何事情时候对方或心不在焉或不耐烦到极点的神情。

   

   

  多么可怜而不安的声音啊,每一个字都像没有分寸的手指按压某一处新鲜伤口。

   

  最值得同情的不是这些,而是她每说完几句话就会向柳萌求证:“萌萌姐,是不是我想太多了,他一直压力都挺大的,这两年工作都不太顺利,我是不是误会了啊?”

   

   

  柳萌脑子里浮现出张振明的样子以及他对林惠清的所作所为,如此恶劣,竟然还能让这个蠢女人下意识地渴望他的感情,维护他,审视着千疮百孔的现实努力寻找对他有利的解释,归根到底,她还是想要,想要接纳,想要维持从明白人眼里看过去不堪一击的生活。

   

  她的底线如此之低,以至于连柳萌现在都看不到,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真的像佛法说的,这一生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无非是上一世或仇怨或恩情的延续。

   

  那上一辈子林惠清到底欠了张振明多少钱?而她柳萌凌晨三点还要坐在这里听这些自怨自艾毫无创意的唠唠叨叨,她上一辈子又欠了林惠清多少?

   

  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楚,眼看要把自己给旋进去了,柳萌赶紧把思绪拉回到眼前,她看着林惠清两个红肿的杏眼,难以自抑地又多了一点怜惜,于是打断了她:“别说了。”

   

  林惠清微微吃了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被人厌弃了,她对“讨厌”这种情绪的敏感,就像她身上装了一个雷达,任何时候身边的人表现出一点点不耐,她植入内心的这个雷达就会开始计算分数。

  80分是还能亲近。

  70是岌岌可危。

  60分是即将失去。

  很多时候雷达上嘟嘟嘟提醒她,林惠清你所得到的好感即将到达0。

  到达0。

  0是会井底,所望见的唯有高空。

  无论如何呼救,没有人会来。

  她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厌烦,可是从来不知道到底如何去避免。

   

  也许我什么都不要求,就不会被讨厌。

  也许我什么都不计较,就不会被讨厌。

  也许我敞开胸怀被伤害,流血时一声不吭还带着微笑,人们就会爱我。

   

  她已经从人生经验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甚至适得其反。

  可是贯穿一生的习惯该如何去改变?

  林惠清毫无头绪。

   

  柳萌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冰凉的小脸靠着自己温暖的肩膀,她用一种母亲和姐姐会有的慈悲,轻声说:“睡一会儿吧,明天起来再说,又不是你犯了错,为什么你要深更半夜这样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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